这架势倒不像来受教的,比亲老子还像个爷呢!
话也直肠子往下倒,“老头,和佟家结亲的事我不同意。”
“你找我来无非是想说这些,要么怂恿我这头,要么劝退我那头。然而事实是,哪头都是我自己的,我不会听你的。”
“那么,你当年那次……”
“此一时彼一时。”
周恪这话是再客观不过的事实。从前是他身单力薄,难以由己;
现在营盘稳固了,就是退一万步,他也不稀罕拿婚姻换功名的。
而且,如果当真到了要拿联姻苟且的气数,那他周某人后面也别想混了。
“别人都说我周恪是你活脱脱的翻版,”某人仰首咬着烟,手里盖子落回杯身,磕出清脆声响,“那你倒是说说,你和我母亲的联姻,究竟给你阳谋来多少,又让她得益多少?”
婚姻原本就是契约。在这上面又绑架一层利益,那就是枷锁,两重枷锁,任何人都难挣脱的。
这话周孟钦听着徇私得很,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种,他最了解不过。
要说从前他是急功近利的话,那周恪远胜了十倍不止,不然,也不会二十才出头就算起佥丰楼的账。
“哦,你觉得没得益,我倒以为,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呢。”老狐狸终究棋高一着,当年和姚棠的婚事,如今在他口中成了再峥嵘不过的一场胜仗。
要周恪明白,不是你母亲,不是我,你哪来今天的锦衣玉食呀?
你欢喜那施家的老二,我明白,无非是一时血气方刚罢了。我都明白,因为我也是那么过来的。
但你要动真格想领她过门,我点头与否不说,就问你,施家人尤其施少庵能同意?
一对兄弟瓜葛上同一个女人,说出去谁不笑话?
你个傲慢性子当真能忍得和自己女人的前度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女事了二夫,那我倒服你。
一段话言尽于此,某人松手掼了茶杯,骨瓷击地开花。爷俩针尖对麦芒。
周恪徒手捉着那瓷片,由着掌心割出个口子,鲜血淋漓,
“这些年我没管过你外面那些花边账,也请你少管我的事,少把牌坊往施必齐头上套。低头不见抬头见呢,我不仅不怕,回头还要拘着老二到她跟前,磕头奉茶,恭恭敬敬地喊嫂子。”
*
施必齐下午到晚间的外勤都是陪先前那位女大佬。
开投资公司的,人生得小巧玲珑一个,名下资产却上亿了。上回来马场就说没尽兴,今日等天放晴,立刻又把必齐喊过来了。
大佬还有个辨识度很强的姓氏,阚。
二人在阳棚下穿戴马具时,必齐才听阚小姐说,她其实是独身妈妈,有个才上幼儿园的囡囡。年轻一时糊涂怀上的,父亲姓甚名谁倒成了一桩悬案。
阚小姐也没所谓,反正按这年头的说法,父亲有没有都没差。有也是丧偶式教育。
六月天不是雨就是晴,外面浓阴匝地,地底水汽白热化地往上蒸腾。
必齐不多置喙别人的家务事,只告诉阚小姐,纪总说过改日要请您吃饭,这一笔资金链到位后能助力他们公司许多项目。
“别,我找你来玩的,提什么生意啊?”关于为何热络必齐,阚小姐说是眼缘。她欢喜必齐这样若即若离的分寸感,不讨巧不谄媚,很难得。
也要必齐放下一切包袱,既来之则安之。
阚小姐说这话就是看出必齐哭过了,起码心情不爽利的样子,病恹恹的呢,眼圈里隐隐还有些红。
她再三强调带你来就是帮你散心的,任何狗屁倒灶的事或者男人,都不值得你苦瓜一张脸对着我。
说完翻身上马,悠哉自得地先去了。
难为施必齐一个人上了马。有种被哄抬上花轿的局促之感。
跑马场从前几乎没来过,只在影视剧或者小说里感受过。这块场地也多是他们生意人的销金窟,进场要先入会,千把来块一个鞍时,养得也俱是进口马。
品性倒是足够温驯。但她依旧好紧张,再庞然硕大的死物她都不怕,只怕这种活生生的,一个吭哧响鼻就引得人哆嗦。
必齐才上马就发现帽子松绳了,控住马的同时去系,也问一旁的员工,“你们这都不给客人签人身险的嘛?”
打工人很玩命,打工人也很惜命。
“没有,”
不等那员工应言,后方有人抢白了,
一根马术鞭牢牢抵向必齐身下的马头,帮她安抚着。
必齐转首去看,
周恪全副武装地勒马而停,一手戴着白手套牵缰绳,一手持着那马术鞭尽头。身上清爽的白衬衫再看不出中午的狼狈痕迹,
目不转睛的笑意朝她。
是失而复得,也是得而患失,
“但你不需要人身险,我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