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关于麻将三缺一有个俏皮说法,四只脚缺了一只,就叫“翘脚麻将”。
今日,许久不出山的周孟钦便受了这桩闲话头。
四方才入座,吴主任就殷勤赔笑,说那话怎么说的,我开罪了你家小子,麻烦大了,不透过老子的脸面,我都没处说去。
牌桌上下的众人齐笑。这话得拐着弯听,一是道歉立场,二是打小报告呀。
到亲老子跟前参小子一本。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没大没小目无尊长极了,为个女人当众跟我翻脸,我他妈这暴脾气!
几个小时前,酒席不欢而散,这才急匆匆撤下来上牌桌。适逢吴太太来查岗,老吴忙把周孟钦撺掇过来挡枪。吴太太对先前那出插曲毫不知情,只是丈夫在外偷荤腥,她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坐在老吴边上相牌时,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酒酿元宵,好奇八卦,“所以恪小子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气厥过去了?”
没厥过去,
倒也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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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周家的大少爷被女人泼了一脸酒,不是亲眼所见,这谁敢信!
关键那女人还傲慢得很,气撒完了,酒杯往地毯上一丢,掉头就走了。
彼时,在座众人没一个敢妄言的,大气不敢喘。
周恪满脸阴郁地坐在位子上,发梢的残酒滴滴答答湿了一前襟。好新鲜呢,哪怕这样狼狈的卖相,他周恪也是再道地不过的美人胚子。
惹得有人瞬间倒戈了,“这是个什么人呀!一句不痛快就上手还得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话音甫落,某人反而还魂了,徒手揩一把脸,肝火这才发作,“滚。”
“周先生,”
“我叫你滚!”
周恪此刻酒劲戾气得很,谁也别来撞枪口,否则一来一个头点地。砰地,他起身带翻了椅子,临去前,拿手倨傲地点点老吴,“吴主任是从小看我到大的,周某人的脾气您向来最清楚。今儿个这些人是您带来的,我不说好或歹,但再没有下回了,您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消我多说。”
别招买几个女人就色眯眯往他手里送!
皮条客的生意,他才不稀罕。
混账的人出酒楼就径直坐到车里。小孙问他外套还要不要了,某人说不要,也一脚踹上他椅背,“就近送我到酒店,我要洗澡,换衣裳。”
周恪在附近的酒店有长住套房供他歇脚,那里也有备用的衣物。
小孙乖乖开车过去,一路不作声,怕这祖宗一个不痛快,就拿他来开刀。
结果,祖宗先开口了,“她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哪个她?哦,你说泼你酒的姑奶奶啊。”
就是姑奶奶,这波祖宗在食物链顶端的话,她就在大气层。
“孙尚文,我那天怎么说的来着?”
小孙耳背不怕雷,“她什么都没说,连看都没看我。”
“我去你大爷的。”
周恪嘴里的这句芬芳,其实是隔空问候施必齐的。今天这事犯到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忍,他都得直接干仗的!
偏偏是施必齐,一个从来能把他轻易气糊涂,某人又全没有辙的克星。
爱他妈谁谁谁罢,统统拉倒,自生自灭去!这一刻某人冲动地撂挑子觉悟,也犯浑,是被女人莺莺地哄着耳根子不香嘛,是跟哥几个打牌冲浪骑马不香嘛?
昏头了才使出浑身解数对付这么个牛皮筒。
公子哥的劣根初露端倪。周恪一把揪掉领带,当真掏手机要发泄自己不上不下的火,然而通讯录还没划拉完呢,
小孙在前面说,“但是她哭了。”
有人即刻扔掉手机,酒气里一个醒神,“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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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钟后周恪返场。
人已经收拾清爽了,衣冠楚楚地往父亲边上一站。
吴太太赞不绝口,说老周才是祖坟冒烟的好福气,两小子个顶个地一表人才。但细细张眼吧,到底老大袭父亲多些,想那时年轻的周孟钦可是名正言顺的万人迷呢!
说着讥诮老大一眼,“只我要有女儿,可得看住了不给你拱。你们这些男人呀……”
这上年纪的闺怨太太总有点打机锋的本事在身上的。褒等于贬,一句“你们这些男人呀”叹人也叹己,无差别扫射了在座所有男人。
某人闲散呷茶且笑,“您这福气我记下了,回头喝孟婆汤跟判官招呼一声,下辈子重新投胎把周姓择了,再给吴太太当个本分好姑爷。”
诸位太太合不拢嘴。吴夫人作势要拍他,说恪小子这嘴真是绝了,招人爱又恨的风流货色!
周恪不再言声,只等父亲这庄下来搬风,换别人顶两圈,父子俩去隔壁包厢谈话。
某人用脚脖子想都晓得父亲严令他过来的意图,必然是有风声了,听说席上那人是谁了。无所谓,他混不吝地落座,长腿往几案上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