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也但愿自己能帮衬些什么，这样，类似父母或者韩笑父母的遗憾，也能免则免罢。
六月尾声的上海正式进入暑天，会缠绵一个漫长且高热的雨季。行车去到酒楼路上，外面仿佛倒开水般地蒸煮。
施少庵提到了齐齐想出去住的事，说你找好房子就吱一声，大头我给你出。
“姑父这是首肯了？”必齐难得玩笑。
“没什么首肯不首肯的，本来也没在禁足你。”
今时今日的姑侄双方与其说在和解，倒不如说在各自反省，各自救赎，偿还过去的缺憾。
姑父说起方才台上那女主，说实在话，他心目中最灵气最鲜活的杜丽娘始终留给必齐。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人戏不分，规训与叛逆是演戏也是她在演自己。
下车到上楼有一小截步行，外面的雨濛濛潲了施必齐一身。她将姑父搀扶到包厢入席，自己托词离开后，沿着走廊原路返回。
忽地，手边包厢有人伸手来，不等必齐反应，就拉着她一把进里。
必齐看清来人的脸，心脏才悬悬咽了回去，即刻跳脚要打人。
这间包厢没开台。某人笑也轻佻，打横抱起她径直往沙发一扔，欺身而来的是通身馥郁的三巡酒气。他今天白衣黑裤，才铲过的鬓角，显得极为精神且明朗。
但出口的话恼人极了，“我没找你，这可是你主动上门的。”
必齐气急败坏，又不敢高声，“你不要乱来！姑父还在隔壁呢……”
“艹，那敢情好啊，”周恪趁着酒劲乖张起来，“我正愁阎王爷好难请呢。这不得趁热乎去会会，趁老丈人的茶还热乎。”
“滚蛋吧你！”这样的粗口在必齐是破天荒。最近几天大家也说她该是学痞了，动辄就口不择言呢，但粗鄙有粗鄙的好，总比从前的施必齐接地气好多。
眼下，必齐纯粹气不过他嘴里的“老丈人”，戏假情真的调调久不过一股子屁味。
她不关心周恪为何在这里，可某人偏要解释，膝盖顶着她双腿被迫分开。狡诈地堵截她嘴里所有不中听的责难，“想我没有？说你想我。”
“……”
“小宁……”
有人一叠声喊着，垂眸看必齐时，忽而讥诮的眉眼，“眼睛闭这么死还以为我要怎么样你呢？既这么着，我不做点什么岂不亏得很？”
她恼羞得鼓鼓地。伸手去锁他的喉，却被一道光骤然豁了眼睛。
是周恪捉来了几案上的复古台灯，拿光照她吊带裙下的姣好，呼吸跟着喷拂上去，“你不高兴看我，那我可要看你了啊。”
当真是在看，没玩笑没唬人。必齐一脚蹬到他肩头才及时止损了，某人败兴之余就报复她，勾着她那里啪地一弹。
Dirty talk就咬牙出来了，嗓音里含着醉意，有点阴狠，“回头非弄死你不可。”
必齐被他的话与气息激灵到了，抬头恨顽劣的人。
而他到底也没造次，只是拿出那根铃铛帮她系在脚踝上，原先那个他兀自拿走了。
再重重扪着她，“必齐，人家图兰朵出三个谜语猜出来就免死，你是猜出来了照样杀我不眨眼。”
彼此呼吸骤烈地平复。久久，周恪才起身容她整理仪容，他那边还有客在，也要带她过去略坐坐。
必齐：“我不想去。”
“别闹，你去了我也好开溜。”周恪兀自捉她的手到口袋里，也揪着她脸颊，强行要她开颜，“谁摸你电门子了！哆哆嗦嗦一副要上刑的样子，就去落个人头费，又不削你层皮。”
其实必齐也门清，他是刻意在把她融到圈子里。
他们这些人谈情名分有时是其次，头脸才是要紧的。
今朝是吴主任还那日周恪的席，没甚噱头的人情宴。只是男人谈生意，吃、花、酒向来三大样。
席上亦有些女人作陪，来路且不说，反正个个如花美眷。此起彼伏地咯咯发笑，俱是因着周先生左右逢源太会说，这样的男人空一张嘴都够了，再加上皮囊身家，试问哪个女人能逃过？
吴主任出去小解的空隙里，下首一位姑娘起身要敬必齐。
后者还没举杯，周恪先给按下了。丢开手里的帕子，懒洋洋往后一靠，下巴冲那人一抬，“喝是能喝，只是你这称谓我不爱听。你今天改不对就别想坐下，吴主任来了也不好使。”
气氛有些凝重，那姑娘也难了脸，都听出周总是在明晃晃发难了。
周某人方才给必齐介绍时语气就极为地轻蔑。说白了，老吴也不是好东西，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家里有个全职太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精虫上脑。
喊他妈谁小姐姐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说到底就是把必齐当作了一路人，
抑或周公子和富贵堆养出来的吴主任是一样货色。
眼见着活祖宗动气了，即刻有人出口相劝，不设防却好心办了坏事，“周先生别往心里去，她是年纪轻直肠子没弯绕。也是看施小姐年级约仿才斗胆这么一喊，”掉头，又看施必齐隐约有点眼熟，呀了一声，“我该是见过施小姐呀！当初周二公子的生日宴上，对不对？我没记错吧！”
说着就翻朋友圈照片要佐证自己的印象……
岂料手机才拿稳，有人就一把攫了过去，铛地丢在火锅里。
众人齐声惊呼。那人也着实骇到了，手机顷刻间没到浓油翻卷的锅底里。
老吴回来看到的，就是主位边上阴鸷状的人，冷幽幽发落手机主人，“想要就自己上手拣。”
“……”
“拣啊！不是要翻照片嘛？嘴皮子不怕烫手倒怕了？”
必齐坐在原处目睹这一切，忽而有些透不过气来。
推脱要出去散散气，甫起身，就由周恪牢牢箍着手不放行。
吴主任见状忙解劝几句，屋里夹杂着笑语骂话不可开交。
都没有错。只是必齐捱不住地窒息，她挣不脱周恪的手，又想起那日在他家无意听到的话，一气之下，索性抄起桌上一杯酒，径直泼到他脸上。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