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的人脉好办，施少庵毕竟是荣誉主任，又是B大的讲座教授，各行各业都巴结不过来的。

改编就另当别论了，“叫好不叫座的片子，难啊。”

话锋一转，又问必齐，“我听必昀透口风，说你还是想出去住？”

必齐抿一口红茶，转转茶盏，似乎她今天的妆容太过了，姑父看着她，老是欲言又止呢。

她无可无不可，“主要通勤时间太长了。”

“唔，是搬还是买车，早早做打算。”施少庵倒是没过分苛责，子女有独立的想法，很正常，无可厚非。原本他们接齐齐回来住，也是个表面排场，内容大于锣鼓经，中国人的和解都在这团圆喧嚣里。

当真她想搬，他们不会为难，只要走动照常就行。

“我也不想圈着你们两个在屋檐底下，天天消受我和你姑姑的鸡毛蒜皮。”无论如何，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把硝烟涂炭到子女身上，实在不该当。这是姑父在必齐父母那里领悟的，也是多年总结的教育经。

必齐莞尔，难得活泼一回，她想劝姑父，“其实看得出来，您想和姑姑说话；姑姑也一样。不如各让一步，出去看个电影呢？

等天放晴了，到静安区那边逛逛。小时候您还常带我去常德公寓参观的，祖师奶奶的故居，我倒是许久没去了。”

哼，傲娇老夫子睇一眼庭院里的忙碌身影，说到祖师奶奶，他说，你姑姑比她笔下任何一个女子都清奇、难对付。

花期还长！

拖沓得他这个绿叶，烘不住了。

*

是日晚七点必昀回到上海，原是想请齐齐吃饭的，顺便陪她逛街挑几件职业行头。

可无奈，架不住时差，领了车子就匆匆回去了。

彼时，必齐加班正好结束。

一个人下电梯出大楼，黑灯瞎火里，小孙冷不丁出现，很把她吓得不轻。

小孙是奉命来送东西的。

周先生好阔绰的手笔，必齐缺什么，他就送什么。

有手袋，防尘袋下来那logo必齐一看就毛估了价位不低；再有几双周仰杰的高跟鞋；

小孙此番开得也是周总早不用的车。

“周总的意思是，这辆X3就适合女生开。借给施小姐对付一阵子，开得趁手的话，回头给你买……”后话小孙说不下去了，因为姑奶奶目光已经凉到底了，他倒不像来送礼的，像上刑的。

“你全部拿回去，也告诉他，我不需要。”说完必齐越过他就走。

“不是，”小孙屁颠屁颠地追上来，“他什么脾气不消我说吧？我差事没办到位，他真会活剐了我！”

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喊，终于，前面的人回头来，算是打工人惺惺相惜地共情，必齐扭头问他，

“那他现在在哪？”

……

那厢会所里，侍者挑帘而入，通报周先生有人找的时候，

沙发上品茶应酬的人毫不意外。仿佛这一拱一卒的棋，全在他预料内。

“你让她直接进来。”周恪投了张帕子揩手，谈生意的耳目，统统遣散到隔壁间。

幕布上正巧在放姜文导演的《让子弹飞》，师爷买官上任，半道被麻匪劫了。后者替官县长，二人进城门时，被当地恶霸使绊子下马威，

麻匪说那人是来者不善，

师爷却提醒：你才是来者。

施必齐破门而入时，台词恰恰断章在这里，动与静的光影下，二人堪堪照面。

她就把那些个礼袋礼盒，统统扔在周恪身边。

“你有意思嘛？”

“我确实有意思。”西装革履的人，才不恼，微醉闲散地仰视她。实在气人，这厮哪怕坐没坐相，最真实的审美也是好看的。

必齐无疑被他绕进去了，还是说，被电影里谜语人的台词感染了，要说拐弯抹角她是玩不过他的。

不如一切阳着来，“别再给我送东西了！你这样资本下场的行径，我也毫不感冒，请你省点功夫，对付其他女人去。”

有心人像是拿住了把柄，反问她，“哪来的其他女人？”

那天他们下午茶，纪总为了报复某人“劫车”之仇，给员工，主要是给必齐，抖好兄弟的黑料。说了哥几个先前打牌，有女人当众洋相周恪的事。

那女人本职是个记者，和周总也是发布会认识的。

纪总夹带私货的口吻，要说狂妄无边还得看周某人，正常来讲，这世家子弟实该离宣传口工作的人远一点，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也得为家族形象考虑呢，他才不管的……

当然，纪丰泽只披露到这一层，没有说“小宁”这折误会。

必齐此刻也没有出卖纪总，只是再冷漠不过的语气，“你自己的花边账，问我？”

“天地良心，没有了，”周恪一个跃身，过来扽她，“早就断干净了，没有你以为的任何。”

施必齐站在门边，她不肯过去，某人干脆来屈就她。

二人堵在门口，地理形势倒便宜了周恪，他将她禁锢在门板上，一只手高撑着门，俯身看她也打趣道，“我觉得你吃味了。”

“才没有！”灯下的人，血色熬得红红地。

“我觉得有，”周恪无赖泼蛮到底，“也希望你有。其实那女人甚至够不到挂名的地步，也是她主动提分开的，原因就是我对着她，喊错了名字。”

幽暗的光影里，眼前人视线既玄虚又蛊惑，

必齐本能觉察不妙，在他的半包围里，转个身冲门板，又被热乎乎的气息抵在身后，“很荒谬，可我就是喊错了，喊了一个从小看到大，最最不该起男女心思的人……”

“喊了一个让我无数次受挫，又得无数次原地爬起的人；”

“喊了一个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人。”

“你救救我，好不好？必齐，你帮我带话给她，让她哪怕回头就看我一眼。”

烈烈的酒气，几乎喷拂在耳根。必齐全不能消受，心脏砰砰地跳升着，

终究在这越发荒唐的言辞里，攀到了顶峰。

而身后的人却陡然沉默了，必齐先是睁眼，再小心翼翼地转首来看，

下一秒，就被扑面而来的气息，钻进了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