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躺在花海里时,兴许都没想到那么远,没想到所谓的灿烂当时,会生生被齐大非偶的灰烬架空了去。
施必齐那时也没想很多,她从来没有一刻假如、贪图,能和周怿以婚姻收场,
她从来是以一个女友的身份透明着自己。可是她恰恰疏忽了,这样的情节,一笔一划都是在复刻梅绢的前尘。
去香港那几日,周怿如故将必齐携在身侧。原是奔着复合的意图。
结果那些应酬酒局,她头一次发现她的格格不入。
她看着衣香鬓影里,周怿的影子一点点与曾经的少年郎交叠,每一个阶段,汇合重影,才发现,他早不是当年的周二了。
……
次日凌晨,施必齐是在陌生的床上醒来的。二代圈子里流行的玩法,击鼓传花,花落到谁手就换着睡一晚。
不消去深究,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酒醒后必齐都抱着马桶吐得肝肠寸断,
吐得魂灵都出窍了,
吐得那场梦又一缕缕、一钩钩、一滴滴血地爬回她感官:
梦里梅绢的葬礼上,烟雨浮生,真正和妈妈命运镜像对照的人,从来不是梁赛君,不是任何人,
是她自己。
*
必齐的车是大二时驾校学的。因为她板绘技艺不错,也时常接些私活外快,大学四年都是半工半读的。
报名费她一个人自给自足。
学完就荒废了,驾照也长草了。没真刀真枪地上过路,轻易不敢摸方向盘。
如今都一味在催她买车,买不买另说,总得把技艺拣回来。
正巧必昀今后三天要去英国出差,车就借给小妹,让她抽空找地方练练手。
“开废了怎么办?”姑姑说她们,
一个敢借,一个敢开。
必昀:“赔咯。”还别不信,这丫头小金库肥实着呢,也不晓得那几年如何过来的,节衣缩食到什么地步。
下文到底没出口。一个是尊重隐私,一个是她毫无立场。
正如那日姊妹夜话的,无论必齐如何择选,是去是留,作为施家人,他们没有立场干涉。从前还亲密无间的人,终究因着时间,成了天底下最最寻常的亲戚。
必齐再次夜读《小团圆》时,心境和年少截然相反。
那时看九莉如此寄托邵之雍,那段收集他抽过的旧烟蒂的描写,她读来情愫是怦然的、共情的,如今时过境迁,重看重读,啼笑皆非。
是。她无需再把任何期许托付于他人,值得扎根且为之奋斗的,只有脚下的土地,实实在在的三餐两觉,以及她自己。
*
不到两日,必齐就把车摸熟透了。通勤两点一线跨区的距离,也敢开。
她觉得她天生大脑右半球强些,这些跟空间图象沾边的,一点即透;反倒是刻板应试的文化课,她当年学得费劲极了。
入职后的第一份外勤,或者该说正活,是纪总派她跟组去看看周恪那套房子。
实景考察。其实这个小区是投住分离的盘,多数业主买来作出租用的,所以售前一应精装修。
周恪买下的是塔楼40层,公事公办地给乙方提要求,有些软装部分不满意,得改。人家配得好端端的蒙德里安风墙漆,到了少爷嘴里就是花里胡哨,嫌颜色太多,住幼儿园呢不是?
地板和卫浴也掉架子得很,总之,甲方给到的预算很足,要他们全按他心意换新一下。
必齐心里疯狂吐槽:就是公子病犯了。
这不满那不满,早干嘛去了,昏头了才买精装修。
短暂考察完,同僚说要点咖啡喝,问到必齐的口味。
这才有女同事注意到她的新发色,骇了一跳,因为室外日照下不明显,室内才看得出来,“必齐,你什么时候染得绿色?”
同事问她,一时兴起哦?
“是呀,我也有个刘星的梦,想把这玩意染成绿的。”相处久了,必齐偶尔也会开玩笑,外人看来,诙谐又可爱,比印象里的“必齐”可爱多了。
昨晚染的,她自己网购的泡泡染发剂,一搓一洗就能着色。
理由很私心也很幼稚,她想换个鬼马点的形象,好以此劝退某人的三分钟热度。毕竟圈子里都知道的,他周恪的审美向来直男且主流。
新形象很酷很俏皮,效果反倒事与愿违了。
因为必齐本身就出众的骨相,肤色也白,什么发色她都能驾驭住。
一身白T背带裤也极为减龄。
脚下为了开车方便,是双再朴素不过的帆布鞋。
必齐静静接受众人的审视。不多时,看他们的目光从她面上错开,去到门口处,再随着身后那步步靠近的人移焦回来,
她正待回头,周恪就捉着她肘弯。
面面相觑里,某人从错愕到惊喜到接受事实,眼里不无促狭意味,“怎么,三箱子小番茄的副作用就是把头发吃绿了是不是?”
当着外人在,他俨然男主人的做派,我行我素,甚至宣示主权,
双手捧着必齐侧脸,“我的背带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