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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手上的糖人是哪里来的?”忍冬疑惑,“我看着这糖人好像还有些像小姐你呢,就是丑了些。”
“很丑吗?”沈怀玉转了转糖人,“我觉得,倒也还好。”
这个糖人简直不忍直视,没想到小姐居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忍冬和连翘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沈怀玉回到屋内将这个糖人仔仔细细地用糯米纸包好,微叹了一口气。
可惜她即将要去金陵,可能和宋临云也会很久不复相见了,这样的糖人,以后也不一定能再收到了。
毕竟她根本就不是许玲珑,她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沈怀玉。
忍冬进屋来给沈怀玉拨了拨灯芯,还带了一匣子的点心,“王大侠已经回来了,小姐不用再担心了。”
沈怀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小姐有心事?”
沈怀玉迟疑了一下,“忍冬,假如你要去一个有些远的地方,有些危险,但是又必须要去。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但是又有放不下的人该怎么办?”
沈怀玉自诩聪明,还是极少出现这么彷徨的时候。
忍冬突然笑了,她不像连翘活泼,笑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温顺地跟在沈怀玉身边,默默地做事。
她的笑在烛火后,显得十分明媚。
“小姐,奴婢的娘亲告诉奴婢,天下有缘人自然会相见,哪怕是天涯海角。若是没有缘分,只要一方有念想,也总会相见。不怕不见,而怕没了念想。”
沈怀玉低喃,“念想?”
忍冬道:“小姐是要准备出远门了吗?”
沈怀玉也没打算瞒着忍冬连翘她们,“是的,我要去一个地方,完成一些事情。”
忍冬默了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小姐已经不是小姐了。”
旁人听到这些话肯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沈怀玉却一下子懂了忍冬的意思,毕竟她和许玲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算瞒得过其他不熟的人,也瞒不过和许玲珑从小长到大的忍冬。
连翘那个丫头心大,可能是真的没有什么察觉,只觉得小姐身体大好以后性情也变了,但是忍冬则不同,她心细,能从很多细微处察觉出不对劲。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许玲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前丞相,沈怀玉。”
沈怀玉能猜到忍冬认出自己不是许玲珑,却独独猜不到她居然知道自己是沈怀玉。
“你怎么知道?”沈怀玉的手摩挲着串着糖人的木签,顿了顿道:“你…不怕我吗?”
忍冬坚定道:“我不怕。虽然这个世上很多人说沈小姐你不是什么好人,玩弄权势,乱杀好人,但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都是虚的,我刚来许府那会儿,许府也说我这个二等丫鬟孤傲得很,不肯和别人说话。”
“小小一个许府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流言,丞相这样的大官肯定也会有很多的流言。从前的小姐虽然人好,但是也是知道尊卑的,但是沈小姐你不同,你会亲手喂点心给我和连翘吃,你把我和连翘,还有王大哥,都当成朋友。”
“我不知道丞相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觉得能把我们这样的婢女和江湖人士当成平等来看待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坏人。”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忍冬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了,小姐大病初愈那日,老爷来小姐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好大的火气,很是吓人,然后去而复返,我担心老爷会打小姐,就跟上去以防万一。”
“然后我就听到了小姐叫老爷‘许大人’,还说自己是——沈怀玉。原本我只当小姐是高烧烧坏了脑袋,也没再听下去,但是后面小姐的表现让我不禁想起来这件事,也肯定了小姐当时没有说谎。”
忍冬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但是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诚恳。
前世的沈怀玉除了厌雀和廪生,几乎没有朋友,可能是前世的她把一切都想得太悲观了,她也懒得管别人怎么想她,佞臣也好贤臣也罢,她只管自己问心无愧,索性就那么肆意妄为。
然后许姣姣告诉她,她们是家人,她还只当是许玲珑这个身份作祟。
可是现在忍冬早已知道了她是谁,还在用自己的话告诉她,那个名声早就泥泞不堪的沈怀玉,也是有人愿意不带偏见地去相信她的。
好像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许久,然后突然被撕破了一个口子。
然后光从罅隙中渗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