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近些日子来倒是很不如往日风光,原因无他,府上唯一的嫡子郭佑之意外身亡,郭夫人也在京邑中名声十分不好听,所以哪怕还在正月里,府上也是冷冷清清,不复往日荣光。
人素来都是捧高踩低的,现在的郭府,哪里还有人记得曾经的主子郭夫人,一股脑的都去讨好现在郭府唯一的女儿郭妩去了。
说起来这个郭妩,母亲早些年是郭朗的一个外室,郭朗虽然不算是什么痴情之人,但早些年头对这个郭妩的母亲还是很有些情意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也不敢把郭妩的母亲往家里带。
一是只要往家里带,他这个颇为怜爱的外室就要被灌绝子汤,还要被家里那个母夜叉给管着。二是郭朗此人也是有些惧内的,早些年靠着郭夫人才能够坐上礼部侍郎的位置,平日里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但是事情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郭妩十岁的时候,有阵子郭朗去那小巷子去得很是勤快,郭夫人身边的嬷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遣了人悄悄跟上去望着,结果正巧把这外室和一个女儿抓个正着。
郭夫人哪能轻易饶过这个奇耻大辱,当即冲过去甩了郭朗一个耳光,“我不准你生出些孽种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背着我养外室?你莫不是忘了你有今日这些都要靠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郭朗仕途脚跟还没站稳,哪里敢反驳郭夫人,连连称是。
而那外室和郭妩,只能在冬天跪在小巷子里,周围人来人往,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对母女,勾搭别人的相公,被当家主母发现,现在跪在这里。
寒冬腊月里,这巷子里是京邑里人流最多的地方,一天到晚来看这处热闹的人不计其数,指指点点的,破口大骂的都有,尤其是些嘴碎的婆妇,能指着郭妩母女说上一两个时辰。
婆妇们最厌恶的,自然也是外室妓子之流。
“看看,这两个,就是不知廉耻勾引别人相公的后果。”
“看着细皮嫩肉的,怪不得男人喜欢。”
“老子老早就注意到这个娘们了,长得漂亮,还一个人带个女娃娃住在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个世道里,女人是最难存活的,可是最为难女人的,偏偏也是女人。
郭妩想帮娘亲辩解,自己的娘亲不是想做外室的,是实在没有办法,想要保住她才做外室的。
可是人来人往,没有人会听这么一个孩子说些什么,况且那时候的郭妩因为没有什么朋友,说话还是颠三倒四的。
到了最后,只会在别人用菜叶子和鸡蛋扔她的时候,默默护住自己的头。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郭夫人来了,她站在光亮处,连看都懒得看郭妩母女一眼,仿佛看了她们就是玷污了眼睛一般。
但是她旁边跟了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那两个嬷嬷拽起郭妩的母亲,手上拿了一条叠起来的白绫。
郭妩想要跟过去,郭夫人的丫鬟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她跌下来的时候脏乱的衣角碰到了郭夫人的裙摆,郭夫人避之不及,勃然大怒——
“小贱种,居然还敢碰到我。若不是郭朗跪下来苦苦哀求我,你以为我会留下你吗?”
说完这句话,抬脚狠狠地踹在了郭妩的心口。
郭妩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呜咽,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到郭夫人,只抓住了郭夫人丫鬟的裙摆,小声哀求:“求求你,夫人。对不起,我娘亲并没有让夫人蒙羞的意思,她做不了主的,求求夫人放过我的娘亲。”
郭夫人踩住了郭妩伸出来的手,“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来求我?”
郭妩见求她无望,强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屋内走去,等她到那里的时候,母亲已经瞪大了眼睛,脖子被勒得很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那两个嬷嬷手里拿着白绫,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仿佛刚刚勒死的不过是一只牲畜。
郭妩前不久才和母亲去洛宁寺里求了平安,母亲对郭妩讲,“阿娘不求阿妩能大富大贵,只要不像阿娘一样,身如浮萍,漂泊无依就行。阿妩一定要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所以哪怕她在郭家就是人人都可以踹上一脚的庶女,哪怕吃的都是馊的饭,她也一定要活下去,活到能逃脱郭夫人的那一天。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样一天。
郭妩走进郭朗的书房,“父亲。”
书房里,郭朗看到有人进来,蹙了蹙眉头,看到是郭妩又舒展开,“阿妩来了。”
郭朗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自己早些年对郭妩的母亲很有一些情意,所以当初哪怕是下跪求郭夫人也要保下郭妩,但是等他真的看到郭妩来到郭府,又会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卑躬屈膝的样子,对这个女儿也是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