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你撒谎!”
“陆大人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是现在站在门外的陈绍祺大人,你也应该是认识的,兆清公主失踪案的卷宗就在他的府里,他没有必要骗你。陈大人——”
陈绍祺闻声进来,看着现在匍匐在地的那个蓬头垢面的样子,心中也不免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陆经业就像是找到了希望一样,转而抱住陈绍祺的腿,“陈大人,往日我还曾叫你一声伯父,您告诉我,刚刚那个女子说的话都是诓我的对不对?她是想要从我嘴里套话对不对?”
陈绍祺恍然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陆经业的时候,当时的陆经业年仅二十二岁就官拜三品户部侍郎,他当年也暗暗惊叹过这样的少年英才,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一转眼,昔日的少年英才现在变成了阶下囚,抱着他的腿问一件两年之前人尽皆知的事情。
陆经业昂着头,看到陈绍祺似乎有些不忍心地说道——
“如这位小姐所说,兆清公主早就在两年前失踪,但是是否死了,还有待证实。”
陆经业爬回原本的那个角落,缩起头喃喃自语,“在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都在骗我…”
沈怀玉蹲下来,看着他。
“临安苏氏,二十二年前被满门屠戮,只有一双儿女活了下来,其中一个是当今林相的发妻,另一个就是葵司。”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兆清公主。无论是林相胁迫你为葵司抵罪,还是杀了兆清公主,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吗?你若是执意不肯说,那兆清公主的死便无人可以替她伸冤,贵为皇家公主,死后的坟茔却坐落异乡,无人知晓,无人祭拜。”
陆经业不再低喃,牢狱中没有了声音,一切归于阒静。
他霍然站起身,双目通红。
沈怀玉轻飘飘地接着道,“而且真正杀死兆清公主的人不仅享受了你替他抵罪,杀了公主也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现在仍然是林相旁边最宠信的亲信,就算是一般的二品大臣,也得要去巴结葵司。”
“不要再说了。”
“而且,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说不定兆清公主就不会死——”
陆经业猛地朝她吼道:“不要再说了!”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自负聪明,以为自己前途无量,但是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不过就是一只大一点的蝼蚁,我没有家族,没有人保我,我除了选择帮葵司抵罪,没有任何办法!”
“林瞻当年拿着太后懿旨和我说,如若我不给葵司抵罪,这道懿旨就会被传下去,韫素会远到匈奴和亲,谁不知道峪城一战以后我们已经和匈奴已经势同水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韫素去送死。”
说着他颓唐地蹲下来,痛苦地抱着头,“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还会杀了韫素……”
沈怀玉在任江宁刺史的时候就曾经和葵司打过交道,那时候金陵饥荒,圣上派张栋前来赈灾,但是那些赈灾款却和实际上能够收到的数目却对不上,她去找张栋,张栋没见她,葵司倒是一脸笑意的和她说话。
葵司和她说,“那些平民愚昧无知,哪里值得用这么多钱来保着。沈大人现在这么年轻貌美,想来也是需要不少胭脂首饰的,赶明儿我回京邑,定要让人给沈大人打一副上面镶着夜明珠的头面的。”
“只要沈大人愿意行个方便,这些好处定然都是少不了的。世界上有些人生来就是贱民,和我们这些人上人自然是不能比的,那些贱民只能任我们生杀予夺,这是那些贱民的荣幸。”
葵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有什么不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温顺的毒蛇,很矛盾却又很贴切。
好像这即将因他的贪婪而死的不过是蝼蚁,而不是活生生的数万条人命。
沈怀玉没有反驳,毕竟反驳也没有用,张栋在朝多年,根基深厚,况且江宁刺史的话语权远比不上这位上京来的赈灾大臣。
赈灾银已经从张栋嘴里吐不出来了,后来葵司还连同当地富商,将赈灾粮都扣了十之二三,高价卖出。
沈怀玉还记得她在金陵曾经遇到的一个幼童,当年还送给过她一朵花,再次看到那个幼童却是在金陵城外集体掩埋的一个大坑里,她瘦得只剩一点皮包骨,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堆尸体的中间。
当时的金陵,真是人间炼狱。
所以等到她官居一品,第一件事就是搜集张栋贪墨案的证据,将他连根拔起。
抄家那日,从他府中搜出的财宝之众,几乎堪比皇家私藏,而他的夫人子女也都是不次于帝妃帝姬的吃穿用度。
而葵司却没有被定罪,他就像一根菟丝子,从张栋身上汲取完养分以后,又找到了另一个人。
后来张栋行刑的时候,沈怀玉其实看到了葵司。
他站在人群里,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就像一张严丝合缝的面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