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平原公也许是和乐陵侯待得时间久了,今日袖子里又没揣个胡桃,注意力就跑偏了:
“若如先生所言,河北岂非遍地贼寇?生民何以得安?”
其实没怎么考虑过生民的客人就短暂地懵了。
赵大狗吃得很饱,讲得也很尽兴。
至于陷阵营的下落,她想了一下,寻了个很委婉的说法:似他这般散落在河北的陷阵营士兵还有很多,她一一找齐了,他们回来了,陷阵营自然就回来了。
但这话没能完全糊弄住赵大狗,他听过之后还是情绪很激动:“将军呢?!我们将军呢?!”
“他自然是在的,”她赶紧说,“你若要拜见他,去就是了。”
赵大狗撒腿就跑了出去,紧接着亲兵就将一个脑袋伸进帐里:
“大将军!主公唤你!说席都散了!宾客也休息了!你可以去了吗!”
宾客已被送去安排的帐中,但主公还在中军帐自斟自饮,见她走进来,也没嚷嚷,也没扔个东西砸她,只是招招手。
“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我见营外聚拢的流民不多,心中很疑惑,因此出去转了转。”
“嗯,”刘备问,“见到什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
“见到她们很苦。”
主公又看了她一会儿,“我未至河北前,以为要打一场很艰难的仗。”
“哦。”她应了一声。
……主公就有点不太开心,下意识看了看下首处的简雍。
简雍立刻补上一句,“主公此刻又作何想耶?”
……捧哏捧得非常刻意,主公似乎更不开心了,但小小的情绪不耽误他继续说正事:
“我现在发现,想收复河北,说来也很容易。”
“哦。”
“愿闻主公高见!”
……主公似乎真的生气了!
“辞玉随我多年,久战劳苦,”他说道,“摧城拔寨之事,就不劳辞玉了。”
简雍先生的脸忽然青了一下,有点惊慌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坐不住了,想起身劝一劝主公。
但下首处这位有失宠风险的大将军还是很木讷,“哦。”
帐中突然冷场。
又过了一会儿。
她如梦初醒,“主公还有什么吩咐吗?”
刘备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冷笑,“虽不用你打仗,但确有差事要劳烦你一趟!”
那些在外面围观看热闹的亲兵已经四散了,因此赵大狗在营中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一阵,才总算找到高将军的帐篷。
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有人悄悄嘀咕,一个巡营,两个巡营,三个将军也巡营,好像他们都不睡觉了似的!
这些巡夜的士兵转头去看着那个坐在高顺将军帐外的家伙,再将头转正,嘀嘀咕咕地走。
夜凉如水,又起了风,那个汉子坐在帐前佝偻的模样就有些可怜。
巡夜的士兵又转回来时,就小声互相问了:高将军到底在哪一营巡夜啊?
——实不知呀!怎么连个声响也没有!
有人这样迷惑地四处张望时,忽然就吓了一跳。
在火把照不到的秋夜深处,躲着一个并没有巡夜的高将军。
有白霜轻轻爬上了他的铠甲,可他毫无察觉。
于是那就不像是熟悉的高将军了,而像一尊爬满藤蔓,又渐渐枯萎的石雕。
高顺躲起来了。
说出去不仅赵大狗不会信,陆悬鱼不会信,任何一个并州士兵都不会信。
高伯逊将军是什么人啊?那是温侯留他带数十亲兵殿后,他就真能在尸山血海里咬牙守上一夜,半步也不曾后退的硬汉!
他在战场上,生死前,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惧色!
他怎么会躲呢?
但张辽匆匆找到他的时候,高伯逊就是躲在那里。
他看着他最后一个陷阵营士兵,脸上满是痛苦的泪水。
他不敢!
他不敢上前,像往日那样坦然地出现在他面前!
阖营的士兵带着对他的信任与敬爱而死!
他怎么有脸走过去,怎么有脸开口,说陷阵营已经不在,偏偏他高顺还活了下来!
有晨起的雾气,悄悄弥漫在整个营中。
被委以重任的陆悬鱼牵着她的马,身后还跟着一千士兵,整个就有些懵。
【我听说这里有句话……】
【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她有点尴尬地挠挠头,【也不至于。】
【那你说,】黑刃小声嘀咕,【你一个大将军,理应指挥千军万马,刘备为什么只让你去附近郡县剿抚流寇,收拢流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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