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似是自嘲,“活了千百岁的人,还能因与你的区区几面而动心么?”
“说得也是。”正淇信了。
眼看木石学识丰富,只是不认得大正的字,正淇便差人铺好了纸墨,把着她的手要教她写字。
正淇贴着她的背站着,木石大概是觉得不适应,动了动,被身后人压着肩膀按回胸口。
他温热的大手把着她的,执着一支毛笔,在纸上缓缓走字。
木……
石……
倒是不难写。
木石刚松一口气,就突然感觉身后人贴得更紧,二人心跳声透过两层衣物,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正淇说:“这是你的名字。”
声音似狼毫搔着她的耳根,她觉得痒。
“你果真如木如石,宁摧不折,拿我热血,也捂不暖你。”
木石睫毛颤了颤,放下了那支笔。
到了傍晚,两个人简单用过膳,木石突然提出要给他做寅国特色的团糕。
木石主动提出要给他做什么东西,正淇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难得进了厨房,陪在木石身边,看她将艾草碾碎,过滤了汁水,揉进糯米团子里。
他托着下巴欣赏她,看她白色面粉沾了一头一脸,忍不住轻笑。
木石用臂弯蹭着脸上的发丝,听到笑声,似是嗔怒地等他一眼,“嘲笑我?”
正淇忙摆手,“不是不是。只是岁月静好,暗自庆幸罢了。”
木石重新揉面团。
只是手下的力道偶尔会失了衡,像是走神,片刻才缓过来,继续均匀用力。
就一炷香的功夫,绿油油热腾腾的艾草团糕就出了炉。
正淇看着那一个个小团子,觉得可爱,刚伸手要去抓一个,就被木石打了下手背。
“很烫。”木石说。
正淇憨笑,乖乖看她摆弄。
木石夹了一个团子,摆在勺中,亲自吹凉了,才递到他嘴边。
他不假思索,张开嘴就要咬,木石却把勺子往后撤。
她问:“你不怕有毒啊?”
正淇却捏住她的手腕,把团子继续往嘴里送,“那就更好了。”
他含进去,细细咀嚼,咽下去,眯着眼笑,“味道很不错。”
“哦。”木石悻悻应了句,自己吃了一个,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仿佛,味同嚼蜡。
吃过小点心,入了夜,正淇带她上屋檐躺着纳凉。
月色蝉鸣,悠然自得。
正淇吹着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滚滚的玩意,丢给木石。
木石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埙。
寅地的巫觋最擅长吹埙,以至于很多人来寅游玩,都会特地来欣赏一下这种古老的乐声。
“吹一个给我听听吧?”正淇提议道。
木石没有拒绝,摘了面帘,下唇托着埙口,缓缓送气。
原本孤寂的长夜,因有了佳人相伴,似乎不再那么凄凉。
埙音孤独悠远,却宁静美好,声声入耳,听得正淇着了迷。
他不知道木石的过去,只是听着这样一支曲子,他依稀错觉,这声音是千百年前的遗音,送这样一个要命的人,到他的身边。
正淇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他佯装睡着,听到身边的曲音悠悠然静止,而后,屋檐瓦音碰响,身边的人靠近过来。
正淇猛睁眼。
他本想抓到她偷亲他时的窘态,岂料,眼前却是一把即将入目的短刃。
正淇笑意一僵,却没有消退,他没动,只是说:“你还真是清醒。到现在也记得自己的使命,记得要杀了我。”
木石双手握住那柄刀。
她的手腕颤抖着。
看得出来,她有些动摇。
那刀几乎就贴着正淇的睫毛,正淇却眼也不眨。
木石一咬牙,刀锋贴着他的脸侧划过去,扎到了砖瓦间。
他的皮肤被拉了一道小口,渗出点血,她的眼泪混着血水淌下去。
木石靠在他的颈侧,第一次,发出些许迷茫的声音。
她抽泣着问:“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
正淇莞尔。
这是她第一次,考虑到,我们。
正淇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后颈,安慰她。
他想,若此时他说要带她私奔,她也许会答应。
可他却说:“吾会放你走。”
“你已经对不起我的子民了,还要对不起你自己的么?”
“我是罪人。”
“……”
“这辈子,注定不得善终。欠社稷江山的,若有来生,用命来还。”
二人相拥许久。
那一夜的最后,正淇抽出自己腰后别的猎刀,说要和她的交换。
“这都是我们的贴身之物,便算是交换过定情信物吧。”
不记得是谁说的这最后一句话。
正淇只记得,最后,他又闭上了眼睛,没有去看。
耳边,屋檐瓦音响动。
睁眼之后,再无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