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淇觉得自己是个病态的人。
他搂着他的仇人睡了一夜。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檐,洒落在二人之间,正淇睁开了眼睛。
怀中的木石依旧被捆着,口中塞着镇纸,脸已肿胀。也许是彻夜未眠,她眼底猩红,眼下青黑,看起来分外憔悴。
但就算如此,她抬眼看到清醒的正淇,还是露出了狼的爪和牙。
正淇像是还没清醒,又把人往怀中抱紧,蹭着她的额头亲昵。
他傻了,他痴了。
可承认这一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痛快。
何必做一个正人君子?
做个疯子,不也潇洒?
他问:“吾松开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木石没有反应。
正淇却觉得对方这样很乖,一边给她松绑,一边跟她说:“吾就想同你讲讲话,我们先休战片刻,好不好?”
他难得轻声细语,像在哄一个孩子。
当他解了木石手脚的麻绳后,又伸手去她口中掏那块镇纸。
镇纸被取出,因为感觉到她口腔内被磨得糜烂,正淇就捏她下唇,想看个究竟。
岂料木石却狠狠闭了牙关,死死咬住了正淇的虎口。
正淇被咬得猝不及防,但却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出声,只是任她发泄。
她眼底的红像是弥漫的血,几乎要滴出来。她的愤慨悲痛就写在脸上,就透过这齿间的血肉,传递进正淇的身体里。
正淇被硬生生咬下来一块肉。
但他一声不吭。
“呸!”
木石将那血肉往地上一唾,而后恨恨盯着正淇。
正淇却轻声道:“吾刚才若是叫出声,引人进来,谁也留不住你。”
“那陛下何不杀了我!”木石怒道。
听到这称呼,正淇一怔,却说:“吾从未称帝。”
木石没料到,些许不信,“为何?”
正淇像个被宣判死刑的罪人,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他说:“倾心于你,吾便失去了为君的资格。”
闻言,木石瞳孔一震。
她泛着翠色的双眸中映出眼前的男人,柔情、绝望,且颓废。
她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错愕、惶恐,又不安。
木石抱着膝盖离他远了一些,低头像要找回思绪。
但许久之后,她脸上慌张的表情,依旧没有消退。
第一次,她怕了。
正淇苦笑。
她怕,却是因为他说爱她。
木石阖上了眼,眼角湿润。
很快,泪水从她眼眶溢了出来。
正淇抹去她悬在下巴的一滴泪,问她:“这泪,是为吾而流的么?”
木石没有睁眼,没有说话。
但也没有否认。
正淇像在自欺欺人,欣慰一笑,又柔声问她:“吾想知道,国师的计策中,让吾爱上你,也是其中一环吗?”
本不欲作答,但木石还是开了口,“算计人心,倒也不至于此。我承认我利用了你,但也是在发现你心悦于我之后。”
“为何选择了固安,却不选择我们?”
木石觉得可笑,“强抢我国土,欺霸我国人的,不正是你们么!”
“倒也是……”正淇垂眸,又问,“那你,可否爱过吾?”
木石被问得一愣。
这问题太致命,她无法回答。
正淇不催,但也不饶,只安静地等,等她给一个回答。
木石最后用几不可察的音量,艰涩道:“爱你,却更爱我的子民。我不在乎江山皇权,这大寅,跟了谁的姓,我都无所谓。只是,我要那土地上的臣民,无忧安康。”
正淇听懂了。
她给出了一个很清晰的答案——
他们这一生,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了。
“木石,我好累。”
第一次,正淇与她平等称谓。
他拥住她颤抖的肩,在她耳边呢喃:“演一天的戏可好?”
“……”
“这一天,我非将军皇子,你非国师巫女。我们就假装一对恋人,好好在一起一天。好不好?”
两个彼此倾心的人,却连相恋,都需要作伪。
木石没有拒绝他。
她抬起手臂,反拥住了他。
天色渐渐明亮开阔。
这一日,天朗气清,正淇为木石梳好了头发,描绘了眉。
她穿红色太过明艳,他就给她找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裙,纱帘遮住了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女,带着灵动与俏皮。
这一日,宫中的婢女太监,难得看见向来独来独往的二皇子,竟然破天荒带了一个女子游园。
一向凶神恶煞的男人,在她身边,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说话时,他也声音轻柔,看向她时的眼神盛着光,嘴角都带着笑。
那女子看不清面容,但谁瞧了一眼,都能看到——
那满目的苍凉。
二人坐在亭中,正淇惦记着先前的约定,便教她读书识字。
她确实如寅地传闻一般,见多识广,博古通今。他一提书中的某个典故,她马上就能意会,就好像,她确实亲自经历过那个事件一般。
正淇调笑:“国师莫非真活了千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