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
这一声不啻于一道惊雷,炸在了辛鹤耳边,她心跳狂乱不止,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夜风迎面而来,她快步走入人潮中,装作听不见那声呼唤,将骆青遥远远抛在身后。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心里拼命对自己说着,辛鹤越走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而身后那袭白衣,却像笃定了般,竟是连喊了几声“小鸟”,拔腿追了上来!
这一下,辛鹤魂都要吓没了,再顾不得许多,一只手按住脸上的面具,一只手提起长裙,不计形象地在夜色中飞奔起来。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月色下如同鹰抓兔子般,煞是滑稽。
这头辛鹤正落荒而逃时,另一边的喻剪夏,却躲在树下,悄悄尾随着前方的裴云朔。
她不敢靠得太近,一路小心翼翼,皆是跟一段,停一段,此刻藏在树后,她微微探出头,握紧了手里的洞箫,正望向前方那道冷峻身影时,却是忽然间看见了什么,瞳孔骤缩——
湖边一个弟子手里的花灯,不知怎么燃了起来,火苗从一角舔舐而上,迅速蔓延,那少年吓得手足无措,赶紧将那燃烧的花灯往湖里一抛,却不想,裴云朔一行人正好经过,他手里扔出的那个花灯,好巧不巧,正朝裴云朔飞去,眼见那团火光就要砸在裴云朔头上了!
“小心!”
喻剪夏来不及多想,从树后飞身掠去,扬起手里的洞箫,将那着火的花灯猛地一下打偏,花灯应声落入了水里,扑通溅起了几道水花。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所有人均一愣,唯独裴云朔将那声“小心”听得一清二楚,霍然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出手相救的“少侠”。
“夏夏?”
喻剪夏身子一颤,吓得脸都白了,还好有面具的遮掩,她慌乱地摆摆手,一转身,仓皇而逃。
裴云朔眉头一皱,白发扬起,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烟花映亮了夜空,晚风掠过耳畔,月下两对人各自追逐起来,仙鹤飞向前方的小狐狸,厉鬼穷追那风中的剑客少侠。
冥冥中老天爷戏弄般,辛鹤与喻剪夏竟是双双露馅,在月下狂奔不止,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辛鹤伸手拨开人群,气喘吁吁间,跑了一大圈,竟又是绕回了那表演傩戏的高台下,前方人头攒动,她一时挤不过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对面人群里,也有一道身影忽然冒了出来——
正是同样跑得气喘吁吁,戴着剑客面具,拿着洞箫,慌乱无措的喻剪夏!
“小鸟!”
“夏夏!”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欣喜的光芒,以及……各自身后那道紧追而来的身影!
辛鹤一激灵,上前一把拉过喻剪夏,左右望望,霍然看向那戏台,灵机一动,拉着喻剪夏就飞奔进了后台。
“快,夏夏,我们把衣服换过来!”
骆青遥与追来的裴云朔戴着面具,也正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发现追着的人已经不见了,四处都难寻踪影。
反而他们一抬头,同时在月下看到了彼此,“黑白无常”又凑到了一块。
戏台下,两人神情微妙,双唇一动,正想同时问道:“你有没有看见……”
却不知怎么,又抿了抿唇,同时作罢,两人擦肩而过,继续扬起脑袋,四处找寻着各自要找的人。
夜风凉凉,骆青遥一边拨开人群,细细寻找着,鼻尖一边萦绕着那阵茶香。
心里像有一只手在挠着一般,让他喉头发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那缕飘飞的发丝,两只狐狸耳朵,月下灵秀俏丽的少女……所有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旋着,他越找越急,越找心跳得越快。
却是忽然间,灯火粲然的人群里,亭亭站着一道倩影,骆青遥眼前一亮,飞也似地奔上前,一把按住那人肩头,兴奋不已:
“我抓到你了,小鸟你还往哪里跑!”
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转过身,微微抬头看着骆青遥,骆青遥按捺不住纷乱的心跳,一把掀开了她的面具。
这一下,人却是傻眼了——
“喻,喻师姐?
骆青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愕然地将脸上的仙鹤面具摘下,望着月下那张秀美温婉的脸,话都说不顺溜了:“怎,怎么会是你?”
少女站在夜风中,莞尔一笑:“本来就是我啊,不然骆师弟还以为是谁?”
“我,我以为是……”骆青遥呼吸微颤,神情有些怔然,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喃喃道:“我把你当成小鸟了,因为你身上有他那股淡淡的茶香……”
“怎么会是辛师弟呢?他是男人啊,骆师弟是在说笑吗?”喻剪夏故作惊奇,又笑着解释道:“有茶香也不足为奇啊,我这段时日,经常照料辛师弟呢,许是相处间沾染上的吧。”
“是,是这样吗?”骆青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整个人像踩在梦境里一样,明知道自己的猜想才是最荒谬的,却偏偏控制不住,忍不住去怀疑,他看向喻剪夏,皱眉问道:“那,那喻师姐你见了我,跑什么呢?”
另一头的湖边树下,裴云朔也终是发现了那“少侠”的身影,他手持洞箫,衣袂飘飘,孑然立于月下,裴云朔心跳加快,大步上前,一把扣住那人肩头,“你究竟是谁?”
“少侠”转过身,漆黑的眼眸透过面具望来,还来不及开口时,裴云朔已经猛地掀开了那张剑客面具,“不要再玩这些无聊的把……”
声音却是戛然而止,裴云朔呼吸一窒,陡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辛鹤?”
他像失了声一般,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为什么会是你?”
“怎么不是我?”辛鹤拿起手里的洞箫,在裴云朔面前一挥,“要不是我身手敏捷,你可就要毁容了!”
裴云朔眉心微蹙,扬手抓住那洞箫,冷声道:“那你为何要跑?”
“赶着去看那戏台上的傩舞表演啊,哪里知道身后有人一路追来,我也正纳罕着呢,你追我做什么?”
两处地方,两个一模一样的回答,骆青遥与裴云朔听完后,都愣了愣,一时间倒被反问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滑稽又荒唐的一夜过去得很快,回去的一路上,骆青遥仍有些恍惚,望着身旁手持洞箫,一身少侠装束的辛鹤,若有所思,陷入了莫名的遐想之中。
辛鹤佯装不知,故意取笑道:“输就输了呗,大气点,别苦着一张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