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眼睛钻下车,面前立着脸色难堪的兄弟俩,还有一对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到……到了?”
胡大全踩在半截石墩上,摸了摸门楣上厚厚一层灰,“亭阳山庄”四个字才显出一点难以辨别的痕迹。
“亭阳山庄,没错的,就是此处。”
来的路上许棠已经听说了,这亭阳山庄是王府某个远房亲戚早年落魄时的住所,后来那人去了滇南城投奔王爷,这处就算到了王府的名下,只不过时日一久,疏于打理罢了,住人还是没问题的。
许棠没敢细究这早年到底是多早,也不知道自己被撵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是不是有那世子未婚妻的手笔,单单是推门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凉到了谷底。
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啊,满院齐膝深的杂草,还有细琐的虫鸣,楞生生堵得许棠一步都没迈动。
古代房子讲究个含蓄,跨院进去,应是影壁胡同垂花拱门。可眼下,杂草尽头三间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并排开来,实在有些寒碜。
胡大全不知从哪捡来碗口粗的树枝一根,打前头迈进荒草中开路。
杂草像两边倒伏,被踩出一掌宽的空隙,三人亦步亦趋,颇费了些功夫才来到了檐廊上。
许棠深吸一口气,上手推开左边第一间。
年岁久远,门口的褡裢一扯就断,铺面迷眼的灰尘落下后,一间简陋的卧房暴露在眼前。
屋子是横向布局,进门空荡荡对着一面墙,轻轻一眼往左望向底,有一张圆圆的小几配着两把简单的圈椅,往里搭一处靠墙的小塌,窗下一个小小的斗柜,便是这屋子内的全部家当。
她叹一口气,胡小全探头进来看一眼,又叹一口气,一时间不大的屋子里叹气声此起彼伏。
胡大全看不下去,兀自回头推开中间那扇门,当中除了斗大一张八仙桌,也是四壁空空。
最后靠右一间房,堆了满屋的杂物,乍一看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许棠一手扶额:“先不说这些,连个灶都没有,我要饿死在这儿了么?”
弟弟眼尖,惊呼一声,伸手指向杂物里透出的一角:“有的有的,被挡住了。”
胡大全环顾四周,心下有了安排:“罗姑娘,主家命我们送你到庆安,可眼下宅子目前也没法住人,我们也没办法安心回去复命。这样,今日趁着天还没黑,我兄弟二人先帮你收拾一番。明日我赶早回王府,将你遭难一事回禀,事情解决之前,得防备有人还寻你麻烦,留我小弟在此处陪你,待我办完事再回来接他。”
胡小全谨遵他大哥教诲,老老实实点头。
兄弟二人愿意暂留相助,许棠感激涕零求之不得,撸起袖子以表决心就准备干活。
三间屋子里里外外都需要收拾,左边一间算是卧房,理应由许棠自己收拾,中间一间活少些,留给弟弟胡小全,最有一间柴房加灶间,留给壮实一点的胡大全处理。
三间屋子绕到后面有一口井,井中尚未干涸,粗实的麻绳浸在水里也还堪重用。
许棠从包袱里挑几件被戳烂的衣裳撕开当抹布,胡大全一桶又一桶往屋里汲水,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堪堪收拾干净左、中两间房,右边灶房的杂物刚清理完,三人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擦洗了。
胡大全掸掸身上的灰,道:“罗姑娘,今日就先到此处吧,我小弟眼皮都快支不起了。明日我晚些走便是,今晚你睡屋里,我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我们哥俩就在这堂屋将就一宿,不碍事。”
散发着霉潮味的小塌属实不太好闻,可比起硬质的木板还是要好上许多,许棠就着后院打来的井水胡乱洗了一把脸,和衣躺下,便栽入了黑甜的梦境。
转日许棠醒来,浑身上下散了架般酸痛,像个老妪般支着腰挪到房间外,兄弟俩都已经把灶房收拾出来了,院里杂草也清了一大半,堆在一起烧着,正冒着不深不浅的白烟。
她摸摸头,实在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们了,怎么也没叫我起来一起……”
胡小全擦擦手,从杂草灰堆里扒出几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她:“想着罗姑娘平时应该没怎么干过活,昨日应该累得不轻。出门往东走不远有几户人家,我大哥去借工具的时候还得了番薯,罗姑娘垫垫肚子。”
许棠谢过,坐在檐廊上认认真真剥起番薯皮来,熟透的番薯泛着深深的暖橘色,连带着蜂蜜一般的糖油渗出来,咬一口能从舌尖甜到心窝子里。
她暗自盘算,能种出这般品质的作物,这庆安镇的地盘定是日照充足气候适宜昼夜温差也足够,种地再好不过。
胡大全从后院绕出来,看起来是打点妥当的模样,就要和许棠辞别:“罗姑娘,我这就往滇南城去了,这两日若有用得着我小弟的地方,尽管使唤便是。”
许棠何德何能得此二人倾力相助,真心诚意又拜谢过,直到胡大全的马车遥遥消失在乡道尽头才打道回府。
二人还没绕到屋前,就听到了屋内传来高亢的嗓音。
“人呢!不是说这家搬来人了嘛!咋个一个人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