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工作忙吧？”钱开源随口道。

“工厂上班，哪有不忙的。”杜梅说。

钱开源在秋浦码头当过三年的临时工，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是个善于交际能说会道的人，可面对不冷不热骄傲不驯的杜梅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很想和她聊聊军营，聊聊新上映的电影《春苗》，说说自己家乡的小镇，谈谈国际风云……可他觉得杜梅像一位高傲的公主，她冷漠矝持的神情令他发怵。“你不就是一名来至江南农村的大头兵么？”他觉得杜梅的眼神好像在说。

心里发虚的钱开源没有找到合适的话茬，杜梅心神不宁地站在那儿，气氛很凝固。

“我还有事要办，下午要赶班车回营房，你有什么事情要让我转告杜团长吗？”钱开源喝干了杯子里的水，站起来告辞。

“没有，没有。”杜梅如释重负般微微一笑，没有挽留的意思。

钱开源拿起搁在方桌上的军挎包，瞥了眼杜梅，说了声再见，便大步跨出了门槛，头也没回地走了，木楼板留下他咚咚的脚步声。

出了古寺，钱开源站在一棵银杏树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半包红梅香烟，抽出一支，用手拢着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真他妈的，老子一定要娶你当老婆。”不知是杜梅傲慢冷漠的态度激起了作为男人的征服欲，还是她白皙的皮肤丰满身材和那闪烁着高贵眼神的双眸引诱着他，亦或是她稳定的工作优裕的家庭背景，钱开源原来隐隐约约的暗恋顿时变成要聚她当老婆的坚定决心。

钱开源明白，要娶杜梅当老婆，起码要具备两个先决条件，一是必须当军官，一是必须和农村的未婚妻分手。

抛开战士不许在附近找对象谈恋爱的规定不说，在大城市有正式工作，受过良好教育，家庭条件优越的杜梅能和一个大头兵谈婚论嫁吗？七仙女下嫁卖身葬父一贫如洗的董永毕竟只是戏。人生如戏，人生又不是戏，想法可以天马行空浪漫不羁，现实却是极端的残酷无情。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对他欣赏有加的杜团长可能也难逃传统婚姻观的窠臼。

婚烟毕竟是要有物质基础来维系的，自己一月八元钱的津贴，连抽烟都不够，还有什么资本和人家逛公园、看电影、下馆子、花前月下？

婚姻也是讲门当户对的。

钱开源祖上是开当铺的，到了他父亲时家业中落，当铺关门歇业，他父亲便利用祖传下来的旧屋在清溪下街开了一家小吃店，卖豆浆、稀饭、油条、麻花、擦火板（一种饼）。后来大跃进，割资本主义尾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不让个体了，他父亲被集体到了跃进食堂做了一名白案师傅。起早摸黑一月挣四十来元，勉强度日而已。钱开源知道，小镇的白案师傅和战斗英雄一团之长有着天壤之别，这种门第之别永远不能改变。

门第无法改变，可是他可以改变自己的身份嘛！只要当了干部，吃上皇粮，与杜梅的差距就缩小了，他就有了追求杜梅的资本，只要杜老头不反对，追杜梅就有戏。

钱开源已经入了党，到机关当了文书，兵头将尾，理论上离当干部只有一步之遥。他没有当将军当**的远大理想，甚至没有奢望当连长、营长。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现在的关键是能不能提干，这一步关系到自己的前途、命运、幸福、荣誉甚至家族的兴衰，更关系到能不能如愿以偿娶杜梅当老婆。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成绩，能力和文字水平，人际关系都具备了提干的条件，只是缺一个合适的机缘。他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持之以恒，不骄不躁，牛奶会有的，机会也会有的。令他心烦气躁的是家里的未婚妻。

想起那个叫刘桂花的女人他是既懊恼又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