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床前明月

从秀城回到军营的那天晚上，平时头一落枕就呼呼大睡的钱开源眼睁得跟铜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索性爬起来点燃一支烟，缓缓地吐着一串串烟圈，眼睛看着窗外洁白如洗的月光，脑海里翻腾着潮水般的往事。

钱开源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父亲在跃进食堂当白案师傅，母亲在家纺纱，织布，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一来，停课闹革命了，读书变成了读语录、写大字报、批斗老师校长，纠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家庭十分困难的钱开源便到清溪码头当了临时搬运工，天天运煤炭、背茶包、扛木料、搬石头、挑沙子……工作虽苦虽累一月能挣几十块钞票，加上父亲的工资，一家八口人日子虽然艰难，却也平平静静，苦中有乐。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争强好胜秀丽端庄的母亲突然病了，整天又唱又跳，又哭又闹，披头散发，疯疯颠颠，家里一下子全乱了套。

自从钱开源母亲病了以后，他父亲就没有一刻安身，病人要管，家务要做，还要起早摸黑的上班，参加没完没了的各种各样的学习，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呀。

“给开源说个媳妇，也好照顾这个家哟！“钱开源的姑妈蹙着眉，关心地望着愁眉紧锁，憔悴不堪的哥哥和乱鸡窝似的家劝道。

“开源还小。”

“小，虚岁十七了，小么东西。“

“不晓得他莫样想的。”

“现在是新社会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讲了，可开源是家中的长子，他应该明白肩上的责任。”

“我们这样的家，那个姑娘看得上？”

“这个家怎么啦？清溪街上的人，你有正式工作，开源是读了初中的，有文化，一月挣好几十块，比泥腿子强多了，你还怕没有姑娘上门？”

“那，那就劳烦你费心哟。”钱玉中听完妹妹的话，闷头抽了袋旱烟，噗地一声将烟灰吹在地上，又将烟嘴在鞋后跟搕搕，算是采纳了妹妹的意见。

令姑妈没想到的是，她登门提了两家家境好，姑娘聪明伶俐的人家，人家先听说是清溪镇上小伙子，有文化，又一表人才的，也满心欢喜，再一听未来的婆婆是个疯子，心一下子就凉了，头摇得跟拨浪鼓。

姑妈碰了几次钉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没多久，借故上街买东西将相貌平平的刘桂花领到了钱开源的家。

“这姑娘心眼好，孝顺，能吃苦，心灵手巧的，我看可以。”姑妈等刘桂花走后对钱开源父子说。

刘桂花结实敦厚的身材，方正的脸庞上有几颗显见的雀斑，一条乌黑的大**垂到腰际，一双单凤眼却十分有神。

“么样麦？钱玉中抽着烟问儿子。

能怎样呢？钱开源从心底里瞧不上这个土里土气，缺乏灵秀，没文化，姿色平平的刘桂花，可他没有勇气拒绝。他凭什么拒绝呢？自己仅仅是一个卖苦力的临时搬运工，家中兄弟姊妹多，经济条件差，母亲又神神叨叨疯疯颠颠的，谁肯进这个家门？在父亲的追问下，在姑妈期待的眼神中，钱开源只能点点头。

他是家中长子，长子就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默默地奉献和牺牲。就这样，几天后，钱开源在姑妈的带领下拎着猪肉、挂面、红糖、方片糕和两身衣料到了大龙山背后的榨岭村，定下了这门亲事。

定亲之后，刘桂花经常来他家帮助料理家务，挑水、做饭、洗衣服、服侍痴痴呆呆的未来婆婆，从早到晚忙碌得难有歇息的时间。钱开源望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虽很感动，可这感动却没有演变成男女之爱。俩人也就是点头微笑而已，生分得很。

钱玉中是过来人，知道儿子看不上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定亲这么久了，儿子看刘桂花的眼神仍然是平淡冷静波澜不惊的，更不要说青年男女谈恋爱耍朋友时的那种缠绵与亲昵。

“开源，吃了饭你和桂花去看场电影。”一天，钱玉中特意去买了两张电影票塞到儿子手中。

“不去。”钱开源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