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姝一怔。
不记得?自她穿到这具身体后的所有事,她都记得事无巨细,难道是原身先前认识的人?可按道理原身所有的记忆都被保存了下来,为什么她对眼前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见她纠结,白衣公子轻轻一笑,声音低沉诵道:“金齑细斫秋风鲙,玉髓晨烹谷雨前。”
谢姝一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珠宝阁雅间?”赵夔眯眼笑着颔首,“正是在下。”
想到上次对对方身份的猜测,谢姝不顾身上脏灰退后一步福身作礼,“见过公子,公子如何称呼?”
赵夔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道:“你唤我夔公子便好。”他顿了顿,复而启唇问询:“那么在下该如何称呼姑娘你呢?”
谢姝略略一想,说:“小女子姓谢,家中行六,公子可唤我谢六姑娘。”
“如此,”赵夔望向她手上的伤,话锋一转:“谢姑娘,追你的歹徒是附近巷子有名的地痞,他们向来是给钱办事,你最近与什么人结仇?”
赵夔声音落下,谢姝面上难看。
这家中之事宣扬出去虽定会让水氏受罚,可在大梁,女子的名声看得比天还重。
现下她尚未对外洗去“文盲”一事又要被坊间质疑是否是清白之身,谗言之多,她往后出不出得了府都成了问题。
她迟迟不言,赵夔也明白几分,体贴提议:“想必我的属下已经寻到了你的丫鬟,你们身上这般回去也不便。不若,姑娘先随在下去换身衣裳吧?”
“可以吗?”谢姝眼眸一亮,感激不已。
赵夔道了声自然,随后领着谢姝往身后的巷子走去。走了几步,见人未跟上自己,赵夔回头望向那有些踌躇的少女,温柔解释说:“姑娘衣裙有些磨损,走大街会引来闲人非议。”
想到她许是后怕方才的经历,赵夔安抚道:“姑娘不必怕,有我在。”
谢姝自然不觉他是歹徒,只是若是她猜测不错,眼前男子应当是大梁当朝某一位皇子,她下意识不想与之有过多的交际,可他所言有理……
低头看了眼自己半身灰尘,谢姝认命,谁让偏巧是他帮了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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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夔七拐八拐,将谢姝带到了一栋楼中,面前雅设熟悉无比,谢姝惊觉此处是珠宝阁。
当谢姝意识到所处何地时,竟第一时间想起了那月夜里的玄衣少年,他购下红椿楼不就是为了与此地叫板么?
想到这里,位于雅间内的谢姝有几分坐立难安,一阵莫名的愧疚如海潮般澎湃而来。
少倾,雅间外的门敲响了,谢姝追回神思,悄悄开了个门缝。外头是那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掌事,他笑着呈上了一套与谢姝先前款式看着所差无几的衣裙,谢姝忙道了声谢。
强忍着手心疼痛,谢姝摸索出衣袖中的蔷薇水,她挣脱时发觉蔷薇水还在袖中便一路护着,好在蔷薇水完好无损。
不多时,她换下了脏污的衣裙,将蔷薇水重新掩进袖中,此刻若是能再梳一下发髻,回府也不会惹人起疑。
换衣妥当后的谢姝端坐茶间,焦急地等待着玉扇,无意垂眼细看了身上罗裙,才发觉这件裙衫针脚与样式比她先前所穿的更为精细柔软,想来是费了绣娘不少日夜所制的。
第一次来珠宝阁时,她就观察了该店的茶具,暗道这店家背后之人做事细腻妥帖,而方才那位夔公子给人的感觉亦是如此,难道夔公子与这珠宝阁……
念头一出,再联系到盛湛,谢姝只觉凳上滚烫,不敢再想下去。没一会儿,那如玉谦谦般的白衣公子又带笑而来。
“在下先前无意瞥见姑娘手上有伤,此乃冰肌膏,每日涂抹断不会留疤。”话罢,赵夔抬手将一个以玉打造而成的小圆罐搁置在桌面。
谢姝本就难安,见状忙出声婉拒:“收了公子的衣裙已是难安,手上小伤,万不敢再拿公子的药了。”正说着,身后响起了玉扇的声音,谢姝回首惊喜道:“玉扇!”
少女起身,三步作两步走至玉扇身旁,玉扇忙拉着自家姑娘左右看了看,哭道:“姑娘,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姝被她握到伤处,疼得眉头紧蹙、倒吸凉气,玉扇想起她为了脱困受的伤,连忙轻柔地抬起谢姝的手,看完主子满是血痂的双手,玉扇哭得更是大声了。
赵夔唤听蝉去打水,铜盆盛水摆在茶桌之上,“不论如何,先替谢六姑娘处理伤口吧。”
听罢那男人的话,玉扇止住哭啼,拉着谢姝手臂坐下,拿了干净的棉布轻轻擦拭着少女两手上的血渍,谢姝怕她再哭硬是忍下了痛。
许久,玉扇擦完少女手心的血渍,规则不一的数道划伤尽数显露,就连细腕也有被粗绳磨破的红痕,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受过这种苦?
站在一侧看着的赵夔忍不住问询:“这是怎么弄的?”谢姝咬着唇一言不发,玉扇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蛋,抽噎着开口:“姑娘用发簪割断了绳子,我们才得以解困。”
赵夔剑眉几不可查一皱,没再接她的话。
玉扇处理好谢姝的伤口,细细上了一层药,再用绷带一圈一圈缠起。处理完手心,玉扇替她梳理发髻,谢姝望着被裹满的双手,无奈抿嘴。
待发髻恢复原样,谢姝将双手拢进衣袖,如此看去与方出府时所差无几,唯有发髻上那根珍珠碧玉簪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