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回忆的谢姝脸色愈来愈差,玉扇看着担心,便声声唤她:“姑娘,姑娘?”
“姑娘,你怎么了?”
玉扇的声音抓住了谢姝飘散的神思,不愉的回忆戛然而止。她懵懂地望了一眼担忧的两个婢子,破天荒的有些无措:“无、无碍。”
谢姝起身走到窗边,探出脑袋望去,只见街道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处理了大周事宜?父皇和母后……也不知如何了。谢姝咬着唇,同人群一齐往城阙那头眺望去。
赵夔听见隔间的声音,下意识后撤两步,将身形掩在窗后,隔壁雅间的雕花窗推开,露出一张少女的素面。
那少女长得虽不是牡丹那样明艳的美,但就如她头上的兰花簪一般,淡雅朵朵,赏心悦目。
原来说出那样一番“壮词”的人,竟是一个小豆丁。赵夔垂眼,笑了。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听蝉拱手,赵夔抬手长指微动,“嘘,再看会戏。”
听蝉向来是唯太子的话说一不二,赵夔的意思他便只能立在一侧。
赵夔早在昨日就得到了消息,神策军今日凯旋而归,盛湛和赫连恒野领命出征,此番归京,朝政必然掀起不小的变动。
他既身为太子,虽已然坐上头把交椅,但若不小心谨慎部署全局,只怕这椅子还没坐热,就被他的皇弟给踹下去了。
今日他本就为看神策军凯旋而来,结识隔壁雅间的少女是意外之获。
赵夔摩挲着下颚,他思考时总下意识这么做。
就在珠宝阁之上的两人各怀心思时,阙楼之上,守城将领率先看到了那飞扬的红色大梁旗帜,他用激动的颤音喊道:“神策军归!”
阙楼上的士兵怀着敬意,庄严地拿起鼓槌敲响了铜制的大鼓,只听“铛——铛——”两声,响彻云霄。
大梁旗帜后,是乌泱泱的大梁军队。
城门大开,所有百姓被官兵清到路道两侧,只能将脖子伸的老长,见神策军众人的身影从一个黑点慢慢变大、再变大。
神策军众人身披印有南梁标志的铠甲,所有将士的脸上虽无表情,却能从眼神中看见倨傲。为首的是一位少年和一位正值壮年的武将,两人一身银色盔甲,纵马进城。
场面何其轰烈,这一幕注定被写入大梁史册。
是、是他。
谢姝身子一晃,五指死死扣住了窗棂。
那一身铠甲之下的少年双目有神,即便铠甲半掩,也不难看出他的丰神俊朗。
他生的白净,若非铠甲加身、脚踏大周皇室的宝马狮子骢,寻常百姓见了都要道一声好一个秀气儿郎。
他,便是盛家二郎,盛湛。
那日盛湛带着千军万马闯入大周皇宫,闯入清宁殿,谢姝见过这位少年将军,最后也是在他面前,谢姝选择了自刎。
盛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临终前,他似乎是想拦下自己自刎的,拦下自己做什么呢?挟持回京献给大梁帝?谢姝盯着马背之上的少年,目光炽热,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答案。
目光太过赤、裸,盛湛乃行武之人,登时捕捉到了目光所在。
他的视力不错,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那少女一身淡紫色云烟衫,甚至连发髻带着的兰花簪上有几朵小花,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自然也看清了少女微妙的神情,她眼睛微红,看上去似是泫然欲泣,但盛湛能感受到这与别的闺秀爱慕之情有所不同。
目光一转,旁边的窗也露出一张脸——是几年没见的太子赵夔。
他怎会在此?
来不及多想,只见赵夔眸中含笑,朝着自己这头望了一眼,旋即消失在了雕花窗后。
赵夔此人为人心思深沉,不可能只是来阙楼看游街。盛湛握紧了手中马缰,心中的弦绷紧了几分。
“回吧。”赵夔道,听蝉不明白,“主子,一下午就为了看这一眼?”
赵夔拾起桌上的折扇,抚摸着扇坠的流苏,意有所指道:“渔者看鱼罢了。”
听蝉垂下眸,想是知晓了其中利害,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珠宝阁。
盛湛神思纷杂,离开大周前那个压在深处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思量之际,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盛湛被盯得有些烦躁。
他抬头,公然对上了那兰花簪少女的眼睛以示警告。
两人目光撞个满怀,谢姝一怔,紧接着面上慌乱起来,宛如一个舞弊被先生发觉的学子。
神色倒是有趣。
许是挑衅得到了回应,少年朝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驾马优哉游哉地往前去了。
谢姝偷窥被抓包,脸蛋一烧,不知是羞还是恼,缩回了脑袋,直到游街结束也不敢再去看了。玉扇苹儿不知自家小姐的情绪,只听她声音有些急促:“回,回府!”
两人挠了挠脑袋,齐齐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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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春风得意少年郎,满楼红袖招。
游街结束,两人将神策军交给秦相安置,联袂前往御前禀报三年的战役。
赫连恒野看着已快被荷包和秀帕淹没的盛湛,笑道:“哎,生子当如盛或存!”
若是以往,盛湛还会顺着赫连的话说上几句,但此刻,他看着漫长宫道的尽头,一言不发。
赫连习惯了他的严肃,想到此刻已经回到了京中,有些话身为师父的他也应提点几句,于是轻声开解道:“湛儿,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总二三,但我们不能因为二三事就止步不前。人生有几多二三事?大丈夫岂能因此不振?”
盛湛听他宽慰应了声是,余光看赫连的面容,三年的边关生涯让他的脸新添了许多褶子,那都是为了战事愁出来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