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京院,玉扇看着主子满脸倦色,轻声道:“姑娘,可要用些甜汤?今晨玉芝温在小厨房里的。”
谢姝点点头,方才脑中在消化谢芙说的一些见闻,回到自个儿这她才放松了绷直的身子。
一碗甜汤下肚,玉芝和桃儿携手抬进了一只沉重的箱子,那是前几日拾掇院子时翻出来的宋兰遗物。
宋兰的父亲,也就是谢姝的外祖,位列大梁三师之一的太傅。三师虽在朝廷并无任何实权,但才华仍是天家钦定的,可想而知宋兰出嫁时的嫁妆,莫说是十里了,放眼大梁近些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嫁女的了。
可谢姝手里的豆子少得可怜,值钱的物什也皆数被水氏鸠占鹊巢,最有名的那几个铺子也被水氏打理得亏空成壳了。
她的脑子大抵是都用来宅里斗了,谢姝长长一叹。
桃儿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谢姝的思路:“小姐,这些就是全部了。”
谢姝回过神,起身上前打开了那口古朴的箱盖,虚捋了一把裙摆侧身蹲下,这些原本尘封落灰的书卷经过擦拭晾晒,恢复了一些往日的色彩。
拾起一本《军志》,书封有些皱了,翻动几页,纸张脆得像轻轻一折就要断开,但仍不难看出书籍的主人对待他们的用心。
每一本都没有折痕,就像没有看过一样,但是每一张都有些批注,上面的字一面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一面是飘逸的行草。
不知为何,谢姝看得眼睛有些热。
那时在大周皇宫,她与母亲之间的沟壑是那样难以逾越,她至今不能用只言片语形容出那个女人,她在她的心中像个未知的陌生人,明明她们靠的是那样近。
可现在,眼前的这几册书,每一张上都有些这具身体母亲的小字,她已经仙逝,离她那样远,但她的形象从模糊逐渐具体。
眼前的画面中仿若有个清秀的女人俯身落笔,写下的那些字有些带着些稚气,有些是豪言壮语,有些又有些伤情。
她那样才气,却那样短寿……
谢姝不知自己为何也涌上了汹涌澎拜的悲伤,就好像这人的的确确就是她的母亲那般,许是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她强忍下泪意,翻了几张才合上书页,信手挑了几本感兴趣的让玉扇收在外头,剩余的都先锁回箱子里去。
夜里点上了灯,屋内香薰炉袅袅。
玉扇推门而入,只见床沿上的妃色纱帐被流苏绳细心卷起,少女倚着梨花木的床棂缓慢的翻动着手上的书籍。
她只着一件藕粉色的中衣,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细细的刘海掉在额前,三千青丝落在背后,偶尔调皮的掉下几缕也被她迅速的别到小巧的耳朵后头。
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书里看,仿若能看出颜如玉一般。
玉扇不禁心里轻轻感叹道,姑娘那一举一动的风姿和姣好的容颜真是出落的越发像夫人了,欣慰的同时又让人带了些忧思。
“歇吧。”
翻过一页,谢姝拣起床头的一枚铜板夹进了书页里,玉扇点了点头,上前吹灭了灯,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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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这夜睡得又不怎么好,浑身酸痛的厉害。她又做梦了,梦到那双冰冷的眼睛,寒到骨子里,刻骨铭心。
缓了半晌,谢姝抛开梦境,唤来苹儿玉扇梳妆。今日她打算出一趟府,穿衣打扮不该如往日那般素净,该有些侯府嫡女的模样。
表面是为了手帕交的生辰礼,实际上谢姝想去看看那几个亏空的铺子。请完安,得了老太太的允,谢姝带上面纱出了府。
虽说大梁男女大防没有那般严重,但好歹是侯府闺秀,谢姝还是做了手准备。
侯府的马夫一路平稳驾驶停在了珠宝阁前,苹儿跳下马车,递上绣墩,扶着谢姝下了马车。
苹儿用起来确实得力,只可惜是老太太的人,谢姝不敢轻信。她不放心院子里没有自己人,只能留下玉芝,再者苹儿是一等丫鬟,她不能越过她去带两个二等丫鬟出府,这不合规矩。
带苹儿出来,实属是无奈的下下策。
好在珠宝阁的二楼可以直接看到对面自家的几个铺子,假借挑选生辰礼在里头坐个片刻,远远看看店铺情况就好。
想罢,主仆三人走进珠宝阁,管事瞧了眼为首进来的姑娘一身淡紫色云烟衫,裙角绣着淡雅的兰花,头顶上的珠钗也是宫里流出来的兰花样式,态度立马恭敬起来。
“这位小姐要看些什么款式?可要上楼喝杯茶?”
谢姝点头,“烦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