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同样生于乱世，活在皇城，困在心魔之中。

姜松灵抬手掩盖住双眼，如今她每每闭眼，大夏城破那日便历历在目。

她仿佛看见了镇国公手握□□的悲壮，触手可及皆是城破那日将士们淋淋鲜血，可转眼她眼中又是满城百姓高声呼喊欢迎云和渊进城，空气中是久久不曾闻到过的食物香味。

她如同一个旁观者站在人潮之中，看云和渊的军队进城给百姓分发粮食，她听见了原主姜小娘子的呐喊，看见她再无笑容，孤身被带入楚越偌大的皇宫之中。

云和渊，是大夏百姓的恩人，却是她的仇人。

“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姜松灵猝不及防被马匹的嘶鸣声震醒，原本安静的城门忽然变得喧闹起来。

如今已是午后，城门口最热闹的时间段早就过去，城外不过两名小兵带着长矛来回巡查。茶肆也只有姜松灵一位客人，她坐在一块挡风横栏处，借着缝隙瞧城门口的喧哗。

只一眼，她便见到那个记忆中的人，穿着紫袍一人一马向城门疾驰而来。

时间也不再匆匆逝去，反而变得滴答滴答缓慢流走，然而这一切在姜松灵面前又不再重要。她猛然间掀开茶肆挡风横栏，仰头望向顾荀若。

四目相对，犹如他这半年来每每梦中所见一样，他的阿灵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着他。可每当他想要伸出手臂紧紧拥住阿灵，他的阿灵便会化为无数破碎的萤光消散在梦中。后来，他再也不敢上前，只想静静站在阿灵身侧，看着她向他微笑。

那想要上前又害怕是梦境的动作，如同无数银针瞬间扎入姜松灵心扉，她只觉得心脏骤然被人攥住，酸涩苦痛疯狂涌进心脏。

可这番酸涩苦痛顺着血液直冲脑海后，却化为满腔柔情跃然脸上，她站起身向着他道，“阿若，我回来了。”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这一次，眼前的人没有再消失。

那双藏匿于幽暗之中的双眸，终于再次迎接属于他的光芒。

***

另一边，莫三坐在马车中紧随顾荀若也到了城门边。再看茶肆边静立的小娘子，果真是姜松灵。

他立刻遣走驾车内官，双手握紧缰绳，嘴里低喝一声，驾着马车停在顾荀若身侧。

“上来，回府再说。”

随着顾荀若单骑前来，周围渐渐开始聚集围观百姓。城门外人多嘴杂，其中不乏陈王与齐王余党，莫三此时来的正是时候。

顾荀若躬身钻入马车，又伸手将姜松灵扶入马车，门帘一关，京城百姓那跃跃欲试的八卦瞬间被掐灭。

皇宫里用来送臣子的马车，为彰显皇恩素来布置的舒适。

姜松灵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先前在城外被寒风带走的体温在渐渐回归。正要说话，突然感觉一股灼热的呼吸自耳边传来。

顾荀若俯身贴于姜松灵耳边，单手撑着窗格木框，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再向前。

“我没护好你。”他说话的热气喷洒在姜松灵耳边，可姜松灵没有绮丽的遐想，只听见耳边男人被恐惧伤害的伤痕累累的声音，“我看见马车里没有你的踪迹，河岸尚未冲刷干净的血迹，永远未有回音的搜寻。阿灵，你知道这个没有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吗？”

顾荀若忽然抬头，猩红的眼眸里似有无边深渊。如此距离下，姜松灵恍然与他四目相对，面前的人与记忆中大夏皇子渐渐重合，她的心仿佛在被人用力拉扯，撕裂般疼痛令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问道，“什么样？”

顾荀若拉住她的手轻啄一下，摇头劝慰，“不过是空有躯壳……”

姜松灵再难克制，倾身向前，将自己干涸、冰冷的唇贴上。

顾荀若瞳孔骤然紧缩，他终于不再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深渊，心中似有鲜花骤然绽开。他反手将娇小单薄的人搂进怀里，再也不敢放手。

……

马车向郁府疾驰而去，莫三左脚搭在车前，右脚不自觉晃动着，“驾——”随着又一声低喝，他忍不住开始谋划，既然姜小娘子回来了，淼淼是不是也该同意嫁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