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一愣，待反应过来，满身醉意早已烟消云散，“你说……那小娘子姓什么？”他伸手抓住送信小兵手臂，自己半个身子都晃荡出马车外，又一手掀开马车帘。

他将目光扫向不远处原本清冷自持的顾荀若，尽管才被顾荀若暴力扔进马车，但他们仍是最了解彼此的挚友。

这半年以来，齐王余党暗中散布郁清乃前朝皇子都被太子压下，而后各处流言四起，街头巷尾皆传姜松灵乃郁清下属所杀，其言凿凿似乎亲眼所见。然而，当日劫走姜松灵之人虽属郁清下属，但被擒入狱后不久便无端身亡。

其后真相他们虽有查证指向陈王，但线索中断，而后陈王自请回封地，一切陷入困境。

莫三心里清楚，顾荀若虽表现的并不在意，但不过因为自幼擅长遮掩情绪。和亲之局本就是顾荀若与太子联手布下，如今姜松灵枉死，即便有千言万语也抵消不了心中的魔怔。

可是，若是姜松灵未死？

这半年来，那日追查到阿霜的河滩早已被暗卫上下搜寻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整个河道竟连一片衣角也没寻到。仿佛这个人就这么被湍急的河水带走，消失不见。

阿霜曾在狱中粗浅描述了姜松灵受伤情况，尚药局唯一一位女司医因药膳与姜松灵乃旧友，旁听那日也不禁泣如雨下，愤然痛责顾荀若未看护好姜松灵，令其身受如此重伤，即使侥幸被救也难寻一线生机。

莫三仍记得那日，漆黑的牢狱里，顾荀若静坐在一张早已破败不堪的木椅上，任凭那位女司医责骂，自始至终未曾一言。

世人常言郁太傅温润清和，但莫三却知道，这个人实则强硬至极，心中自有天地。他若不认同女司医所言绝不会任其责骂，如今一言不发正是证明他心中所想也是如此。①

尽管搜寻从未停止，随着时间推移，‘姜松灵还活着。’这句话他越来越不敢说出口。

这一刻，他在口中酝酿许久终于发问，“是姓姜吗？”

那小兵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自被莫三擒住后就一阵阵哆嗦，好半晌才道，“回郎君，是……是姓姜。”

得了答案，莫三再看已不见顾荀若身影。

方才云淡风轻说‘让京兆尹处理’的人消失在原地，只黄土之上依稀还能望见马蹄卷着寒风留下的残影逐渐消散在街道中。

莫三终于忍不住想，这寂静得可怕的日子，是不是要结束了？

***

城门外，茶肆里的行脚走夫，来往商客，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

这些走南闯北的商客，为了省下住客舍银钱，常常连夜赶到城外等着开门。途中若是实在饥渴，就会在城外茶肆随便吃些茶和茶点。

黑脸武侯一路引着姜松灵在茶肆一处寂静、宽敞的角落坐下，用手连擦了三遍桌案才道，“小娘子先在这歇着，我派了小兵去宫门口守着，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姜松灵自然应好，“我在此处等着便好，不打扰将军。”说完，姜松灵两手笼紧身侧貉裘，静坐等待。她自知这黑脸武侯待她态度转变皆因听到了‘郁太傅’三字，若是今日阿若未来，怕是自己也免不了去京兆府走一趟。

只是如今时间尚早，倒也无需忧心。

等待间无聊，她又悄悄观察茶肆里茶博士煮茶。

在这种风沙混沌，雾色苍穹笼罩之下的天气里，京城寻常茶肆茶汤里的佐料是越加越多，煮茶时，“姜，橘皮，枣等”各种佐料其下，几文钱一大碗，喝完便觉得身体热乎起来。若是肚里还觉得空，就可以再来些茶点做配。只是这处茶肆茶点花样不多，多是一些饼类，姜松灵细细看过倒也精致。

另一边茶博士见姜松灵被武侯引来，却又并不吃茶，免不了凑上来问，“客人，吃什么茶？”

姜松灵有些饿了，随口道，“吃些茶点，随意上几样便可。”

茶博士端上几碟茶点，其造型圆糯精巧，看着着实可爱。她想着不愧是京城，尚未入城茶点已经如此精致，心里不禁也对这满城的食肆充满了兴趣。期间捏起一口放入嘴中，咬下的瞬间面团中迸发出一股苦涩又椒麻的奇异口感。她如今有了原主记忆，知道这是楚越一种独有香料。

在严寒难耐的冬日，这种几文钱就可以买到许多的佐料深受百姓喜爱。只是这其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表。

姜松灵皱眉吞下茶点，又猛灌几口白水才压下这种口感。这时，她忽然就明白了顾荀若当初挑食的感觉。

那些曾经困惑她的疑问，随着记忆回笼，也变得逐渐清晰。

他远离京城藏于扬州书院之中，不过是厌倦了猜忌与利用；

他的不安、他的焦躁，不过是来自幼年的孤独和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