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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记
竹香见阿卉竟然放张棕进来,虽然不可思议,仍旧递上晨间煮好的茶水。
茶水是姜松灵早上现熬煮出来的热茶,闻着味道实在有些古怪。
竹香引着张棕到桌案边坐下,又拿出茶碗倒茶水。琥珀色的液体流入白瓷茶碗中,带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如果忽略掉味道的话。
张棕举手扇风,“你这婢子,昨天说没茶水,今日给我倒的茶水味道又如此古怪。”是一种酸涩中夹带着甜腻的气味,初闻尚可,待液体倒入白瓷茶碗中,举杯贴着唇,闻起来忍不住犯恶心。
竹香也不恼,笑呵呵解释,“小郎君误会了,我们娘子见昨天没有茶水招待郎君,今天晨间才煮茶相待,若是不合口味,我就和娘子说……”说完,欲到后院寻姜松灵。
张棕立刻阻止,“即是姜小娘子煮的,我尝尝。”说完,举杯大口喝茶。
借着张棕喝茶的功夫,竹香走到铺子外,趴着门边往里看。
只见张棕慢慢灌入一整杯茶水,原本自然面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黑,最终一闭眼吞入腹中。竹香乐不可支,刚要转身向赵鸿达说道一二,就见姜松灵站在自己身后笑盈盈望着她。
“你给他喝的什么?”透过缝儿,姜松灵还能看见张棕青紫的脸。
也许是从前对形形色色的爱情与表白看花了眼,姜松灵对张棕突如其来的倾慕倒并不在意。倒是赵鸿达、竹香、阿卉因为担忧她的名声,而处处和张棕作对。
竹香虽从前在尚食局,但天性绵软,这事儿一瞧就是赵鸿达干的。
果然,见竹香被姜松灵抓住,赵鸿达挺身道,“不过是在茶水加了些糖和中药调味,吃京城的菜吃久了,到我们扬州不得洗洗腹再吃?”这一刻,赵鸿达似乎又恢复了当初在货船上的傲慢,可这一次他为的是姜松灵。
“洗洗,怎么洗?”姜松灵一翻白眼,猜测大约是泻药般的效果。刚要问赵鸿达缓解的药,手腕被人拉住。
顾荀若在一边提醒,“阿灵,快些见完张侍卫,一会不是还要请我吃席吗?”
姜松灵这才作罢,纠着赵鸿达一会将缓解药倒入茶汤中。
“师父放心,你快些去铺子将那张小郎君打发走,我们都等着一会吃大餐呢。”说完,拉着竹香推姜松灵进屋,借着与顾荀若错身而过的时间,眨巴眼睛。
顾荀若恍若未见,双手插入大袖中,悠然迈步走进屋中。
张棕刚缓过一口劲,抬头就见一陌生男子悠然步入屋中,姜松灵紧随其后。
只见那男子穿一件白色襕衫,外罩天青色大袖袍,面若冠玉,眉如墨画。
张棕忍不住去打量进门的男子,视线交汇时,四周忽然陷入一种死静。他感到自己在被一种视线所审视,这种审视足以贯穿他的身体,将他每一寸皮肤都翻来覆去翻检。他到底也在军营中生活多年,可怕的是他竟然不想再对上男子目光。他反感那几乎要剥离灵魂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顾荀若见张棕躲开自己目光,并不意外,随意找了一处食案坐下,倒是显得一派怡然自得。
片刻后,张棕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他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上下打量随后而来的姜松灵,见两人衣衫颜色相近,忍不住站起身想要倾身上前。
然而他的手刚有动作便被顾荀若抬手拦下,“小郎君巡察街市用眼睛足够了,还请离阿灵远些。”顾荀若说着起身站到姜松灵身前,作出守护的姿态。
“你是谁?”张棕今日从进门就憋着气,此刻终于扬声问道。他本该看见顾荀若和姜松灵衣衫就能猜测出两人关系,可他下意识忽略了。就如同张三娘一般,本该知道姜松灵已有心仪之人,可为了自己爱子,她也选择了忽略。
姜松灵终于沉不住气,伸手将顾荀若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拉后,小步上前与顾荀若并肩而立。
“张小郎君,松灵感念张家救命之恩,当日离开之时已留下足够的银钱。而关于张家说媒,我也明说过,我在南边已经定下婚约,若郎早已置办好家产待我进门。从此以往,我与张家再无牵扯,张小郎君巡察街市结束便自请离去吧。”姜松灵微微见礼,一双眼睛波澜无波扫向张棕,只是眼光并未停留。
若说张棕从前觉得姜小娘子温润如水,望人时动人心魄。此刻,他只觉得眼前望着自己的这双眼睛竟奇异般和刚才男子眼神重合。他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愤然甩袖,“姜小娘子,你当真愿意嫁给这样的穷书生?”
张棕说穷书生三个字时,手指指向顾荀若。姜松灵顺着手指方向,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阿若,忍不住想,若他是穷书生就好了。他们就可以平淡相伴,共度此生。
“我自然是愿意的,”她清淡的声音如一枚石子落入清泉,溅起层层涟漪。张棕拂袖离去,而顾荀若今日成了最大赢家。
他望着姜松灵,忍不住笑道,“不知阿灵何时与顾某定下婚约,又如何知晓顾某已置办好家产准备迎娶夫人。”他的嗓音轻柔,如同一片叶子轻轻落在她的心房。可镇静之下的兴味盎然如同幼苗正在破土而出。
“啊?”
姜松灵脸瞬间烧红,小声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