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灵眼睛瞪圆,神色里全部是不可置信,她刚要开口说话,对方却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姜松灵点头表明自己明白。
宽大的下衣摆这时候就有些碍事,顾荀若利落地掀起深衣下摆,又想伸手拉住姜松灵,可瞥见自己尚在流血的手掌,他又放下手。
他沿着山丘后的土坡小路将姜松灵带到一个破败的城门。
扬州主城山丘上的子城做为前朝皇城,这里曾经亭台楼阁,红墙青瓦重檐交错。
当年大都督府修葺府邸时,只修葺了临近扬州主城的一小块区域办公。剩余的地方用砖墙围起,如今早已杂草丛生,那些烧焦痕迹在十几年风雪冲刷下,早就被埋葬在尘土下,现在能够看见的,只有蛛丝缠绕的断瓦。
顾荀若并未深入这座曾经的皇城,他在城门边缘拨开断瓦,找到一处看起来稍显干净的走廊。这处走廊也许是经常被风雨清扫,青石砖上面已经长出一小片青苔。
顾荀若皱了皱眉。
姜松灵想开口说自己并不介意,却见顾荀若用袖摆扫去蛛丝和灰尘,对她说,“休息一会吧。”
姜松灵立刻抱着长裙,双手抱膝在走廊坐下。
她倒是不累,可她太想安静的待一会。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冲破了她原本的假想,就好像有一块块垒起的青砖压迫在心上,她需要喘息。
即使现在并不是喘息的好机会。
顾荀若隔了一人身位,在姜松灵身边坐下。
空气徒然安静下来,姜松灵试图忽略那双受伤的手。可是,科学告诉我们,鲜血和泥灰混在一起,很容易感染。
她的眉头皱在一起,好半晌终于忍不住解开随身荷包。正是当初被她怼到万峰鼻子下方那只荷包。
荷包不大,但里面乱七八糟还剩不少东西,姜松灵用手捏出一只极小的瓷瓶递给顾荀若,“伤药,你去那边洗洗,自己抹点药粉。”
她刚把手里瓷瓶递出去,转眼又想起眼前人的身份,“算了,”她干脆站起身,将锦帕在角落一处活水池子里沾湿,捏干湿透的锦帕后,又重新坐下。
“伸手。”
顾荀若听话的伸手。
姜松灵也不晓得这处活水干不干净,她弓着背将对方手心上的伤口摊平,用锦帕一角把边缘的一些污垢擦干净,然后拔开瓶盖直接将药粉全部洒在伤口上。
顾荀若手心一卷,就见姜松灵冷着脸望他,他立刻又摊平手掌,药粉灼热的感觉令他手心发痒。
可这一切都远不及眼前小娘子近在咫尺的乌发,“阿灵…”他状似无意的呢喃带着低沉的波动,姜松灵正在洒药粉的手一顿。
“郁太傅,慎言。”姜松灵清冷的声音犹如一盆盛夏里刚提出来的井水,丝丝凉意瞬间扑灭本该有些暧昧的空气。
“……”
顾荀若猛地收回手,不过瞬息就平静下来,四目相对之下,他一字一字道,“姜小娘子记起郁某了?”
姜松灵顺着那道视线望进顾荀若眼底,那里面有从未掩盖的温柔,也有属于郁清冠绝朝野的睿智,去没有一丝被察觉身份后的狠厉。
和一个可以封侯拜相的人比拼套话,简直是自残。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所仰仗的不过是顾荀若对自己的微微不同。
她不想要这样。
如果可以,她想要安静的在扬州城开糕饼铺,从一家到分店。总之,离京城越远越好。
可是,原主毕竟牵扯到京城。而顾荀若那句反问,明显说明他认识以前的姜松灵。
所以,这位太子太傅对姜松灵如此情谊,是因为他们早已相识?原主又在这场截杀中担当了什么身份?
姜松灵在看顾荀若,对方也在看她,几乎是视线交错的瞬间,顾荀若便知道,姜松灵没有恢复记忆。
她眼底的挣扎与疑惑简直太明显。
“若不记得也不要紧,毕竟陛下每次设宴,姜尚食都不爱搭理顾某。”顾荀若从姜松灵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又胡乱在衣摆撕下一条碎布准备包扎伤口。
姜松灵伸手夺过布条,一边包扎一边自嘲,“你不用试探我,我…的确…因为一些原因失忆了。”大概率是因为在京城被冯茂徳推搡,撞到后脑的冲击。
“我今年年十九,所想不过是楚越海清河晏,在扬州城里有一安身之处,我会照顾你饮食周全,但其他再难…”
轻柔的布条在姜松灵手里被打成一个活结,她话音未落却被一声轻笑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