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顾荀若向着姜松灵反问,“齐王构陷太子,煽动朝臣,陈王少思残忍,手下杀孽无数。”建平帝称帝之时虽然才三十五岁,但他常年带兵打仗,伤至根本,再无所出。
太子之位唯有在三个儿子中选出。
太子云拂月,是建平帝唯一的选择。
为了给太子铺路,他甚至任用前朝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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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
他姓夏,是大夏国里被遗落在皇城角落里的年幼皇子。他在大夏国的前十年是在冷宫里度过的,冷宫里一处荒废多年的屋子隔壁,就是皇子们的学堂。
他年幼时无事可做,十之八九都是趴在屋子窗户下,听学堂念书声度过。
直到楚越的兵终于打进大夏。宫里年轻的宫女早已忘记还有一个冷宫里的皇子。他的阿娘带着他逃出皇宫,遇上了楚越丞相郁盛恩。
郁盛恩奉命捉拿前朝遗孤,却没想到会落入一个冷宫女人的温柔乡。两人一夜缠绵后,郁盛恩恳求建平帝留下其母子性命。
他的姓便从夏改到了郁,成为了丞相府私生在外的幼子。
但对于年仅十岁的郁清来说,不过是从冷宫到了另一个受人监视的地方。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会被暗卫监测。
他在这样的监视中用才学走到了真正的阳光下。
可惜,是他以为的阳光。
建平帝率领起义军攻入大夏国都时,大多数旧朝老臣已经归顺,不可用之人多会清洗或流放。那位曾经在大夏皇城里给皇子教书的先生,却暗藏在楚越京城。这位老臣早就知晓那个在窗沿下听他讲课的大夏朝皇子,他阿娘在那座冷宫里滋生的恨意,在老臣日复一日的游说下,终于破土而出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他被阿娘带着与年幼的太子相遇,一路从伴学走到后来的太子太傅。
从此,让郁清辅佐架空年幼太子是老臣对楚越的报复。幻想郁清改朝换代,自己成为太后,是他阿娘对大夏朝的报复。而重用年仅二十余岁的郁清为太子太傅,令太子对其执弟子之礼的建平帝,在郁清选择离开京城时,布下天网截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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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帝可能永远都想不到,这场从大理寺开始的闹剧,不过都是顾荀若布下的局中局。
幼年在大夏皇宫饱受苛责与苦难的他,那个吃人的皇宫他并不想恢复。而布满天网监视的楚越朝堂也令人厌倦。如果不是因为眼前小娘子的出现,他应该已经“死”在建平帝派来的杀手手中。
从此,了无牵挂,自由清闲。
可是,人生有时总会在某一个岔路口,忽然生出突如其来的变化。
“你若想要安身立命,在万峰丢下你独行时,你就该永远的离开。”空旷又冷寂的破败长廊下,顾荀若好像变了,可姜松灵转眼再看,对方还是那个温润从容的私塾先生。他总会设身处地为她盘算,比如现在……
“你不该独自离开扬州城,在西门禁行后又从北门独自准备回书院。陛下派来的杀手虽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可是齐王和陈王收下的人呢?”他像是一个老师,抽丝剥茧般给姜松灵分析,回书院是一件多么错误的选择。
姜松灵心里也忍不住惊愕,她不过只说了一句失忆。顾荀若便可以猜测出她遇到了杀手,并且对方没有伤她性命。
顾荀若坦然承认了自己身份,并且不再藏拙。
的确,顾荀若所说的确是她最该选择的一条路。
可是……
“那是理智的选择,”她仍然记得,看见空无一人的食肆时那股仓惶,“出城不过是随心的选择。”
“那我现在是面对着理智的姜小娘子吗?”他呵呵笑着说完,又安慰姜松灵,“既然你选择了回书院等我,在扬州城我自然会护你安全。”至于其他,他郑重道,“若是可以,希望小娘子可以尝试重新了解顾某。”
姜松灵见他面色严肃,极其珍重的等待答案。
“可以从了解郁太傅为何入狱开始吗?”姜松灵随口一问,毕竟这是悬在她心口的磐石。有时白天劳累,夜晚她就会在梦中盘桓在京城大安坊坊间,耳边是京兆尹衙役尖利的喊叫,以及潮水般越发紧密的扣门声 。
她没想得到答案。
“可以。”
顾荀若如此平静的回应,让姜松灵不知所措。
“咕噜……”
好在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短促的咕噜噜声,时间早就过了朝食的时间,可他们滴水未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