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荀若挖勺的动作不疾不徐，可一碗蔗浆牛乳浇樱桃还是很快见底。他将碗重新放回食案，目光看似无意的扫向姜松灵的双手。小袖短衣下露出的手腕白若莲藕，指尖却泛着一层焦黄色，指节两侧红痕交替，是在灶台边擦过留下的烫伤。

姜松灵见顾荀若盯着自己手看，心里觉得对方视线有些过了，就伸手将袖摆往下拉。好在顾荀若也很快转了视线，向姜松灵道歉，“是顾某越矩了。”又点了万峰给姜松灵赏银，“姜小娘子手艺精巧，日后朝食就摆脱小娘子。”他扬手示意，万峰立刻上前取了钱袋递给姜松灵。

钱袋不大，皂色粗布做成的小钱袋是扬州城里寻常百姓惯常用的布料，姜松灵不好意思打开，拿手托着钱袋。

小小的钱袋托在手心里略有些分量，姜松灵在心里估算大约有一百文左右。这属于意外之财，况且对比动辄数十两的赏赐，一百文实在是不算多。她在船上时听闻，莫三郎因为一道碧螺虾仁可是给了赵鸿达几十两。对方数额拿捏的刚好，姜松灵也不推辞，拱手行礼，“多谢先生赏赐。”又道，“先生日后若有想要吃的菜色可遣万护卫去灶房说一声。”

顾荀若应下后，院中忽然安静下来。

午后的阳光终于顺着屋檐缝隙撒出一片黄橙橙的斑驳印记，顾荀若整个人半边隐于黑暗，另一边又包裹在橙光的阳光下，光与影的交织令人迷惑却又分外和谐。

姜松灵实在不愿再待下去，眼见对方吃完朝食，她把赏钱往食案角落一塞，端起食案一溜烟就出了拱门。

顾荀若盯着那道身影直至消失眼睛也未动一下，只有嘴角还带着一层几乎消失的浅笑，“失忆的姜松灵，似乎变了。”没有人去回复他，过了一会顾荀若又自己接上，“清冷之下竟有些……”他斟酌着用词，一转头就见万峰瞪大了眼珠子瞧他。他忽然又没了兴致，转身回屋。

姜松灵端着食案回灶房时，徐老大和竹香已经在洗刷碗碟。竹香对门而坐，一边洗刷一边和徐老大聊天，姜松灵回来时，她第一个瞧见。

“小娘子回来了。”竹香连忙擦干手接过姜松灵手上食案，等眼睛扫到角落里的钱袋，顿时一亮。姜松灵也是笑道，“收起来，回头咱们夕食自个加餐。”

“加什么餐？”徐老大原本是背对着灶房门坐，听见声响就看见姜松灵递给竹香食案，眼睛自然也看见了钱袋。他长得壮实，往边上一挤，“姜师傅加餐带我一个啊，我自己给钱。”他又拿眼睛看另一边敲算盘的吴桥。吴桥果然站起来，“我也要，我也要，姜师傅加餐带我一个，我也自己给钱。”

今日朝食的菜都是姜松灵一人完成的，他们可不愿意贪那份钱。

见三个人忽然都围上来，原本就不大的灶房口顿时被堵住，姜松灵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晚上不是回家吃饭吗。”

“我尚未成家，夕食都是瞎吃，这不姜师傅来了，我也来添一双筷子。”吴桥这会再看见姜松灵已经不再慌乱，只是没听见姜松灵回应心里又是焦急，脸上就忍不住红晕。

徐老大琢磨了一下，“我家里倒是几张嘴，但是我家娘子的手艺……”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调剂下牙缝里还塞着盐粒的感觉，虽然扬州城不缺盐，可他们老徐家也禁不住他娘子这样撒盐。

竹香却是清楚这两人的心思，她拿手推开挤在门边的徐老大和吴桥，忍不住道，“你们倒是吃了我们小娘子的菜，可我们小娘子还饿着肚子呢。”竹香伸手揭开锅灶，里面是给姜松灵温着的朝食。碗壁还热乎着，拿鼻子轻嗅还能闻到酱排骨的肉香。

姜松灵心里一暖。她早已不是原先的姜小娘子，早先在货船上竹香说的话，她并未质疑却也没有完全相信。起先不过是想在孤单的日子里寻个伴，可日子久了，便真的生了情谊。

“竹香真贴心。”楚越百姓多是一日两餐，姜松灵早上就吃点糕点垫肚子，可这会胃里早空了。她在灶台边上找了一个矮凳，一边吃饭一边听竹香给她说廊下童生的事。

“小娘子没瞧见，我和徐师傅送过去的菜连汤都没剩下，当场就有童生定了书院朝食银钱，”竹香拿手指着吴桥那一叠账本，“不能顿顿吃书院朝食的童生就几人凑一起买，吴桥今天收了好多钱。”

怪不得吴桥现在还在敲算盘，姜松灵想。

“吴桥和徐师傅今天也吃的书院朝食，他们就是馋小娘子你的厨艺。”竹香一语道破吴桥和徐老大的心思。徐老大面上不显，立马捧起姜松灵手艺，“小娘子厨艺那是出神入化，反正我自己多出一分钱，小娘子不是还可以多赚点钱。”

灶房里的大师傅一般都会开一些私灶赚钱，倒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而且今天的吃食得童生们喜欢，姜松灵在书院里卖吃食的计划就可以提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