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那么些许的顿挫，书堂内的人并没有回应姜松灵。

姜松灵端着食案站在书堂廊下，垂落的帘子挡住了她半边视线，只隐约可见里面男子消瘦的背影。她有些端不住食案，忍不住把食案借力搭在廊下的灯柱上，又伸手试饭菜的温度，已经刚好可以入口。正要在张开再询问，一只消瘦纤长的手忽然伸进她的视线接过食案。姜松灵甚至尚未反应过来，食案已经被单手接走。

她猛然抬头，脑海中的震惊还未消退，眼睛先大脑一步跌入一双深潭中。

顾荀若天生眉眼棱角分明，可眼角的尖锐并未让这双眼睛变得冷漠疏离，反而将眼中的温柔放大，让人心动不已。

姜松灵被这双眼睛震住心神，直到手心悬空的失重感才忽然令她清醒，她立在原地见男子端着食案递给一边的护卫。她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是书院西席先生？”不是身形消瘦的老夫子吗？眼前挂着淡淡笑意的男子着实称不上“老”这个字。

“不才正是顾某，”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眼睛，温润知礼。

姜松灵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拾步踏上台阶。书堂里有些空荡，摊开的纸张泛着白光将周围衬托的越发冷清。食案被护卫端在手里，姜松灵终于找回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这些菜趁热吃才好，先生先用朝食吧。”

今日完成朝食后，热腾腾的食物由徐老大和竹香二人端到廊下，给留在书院吃朝食的童生。姜松灵则端着食案准备送给顾先生。虽说可以等顾先生身边小厮来取，可姜松灵想要道谢。

昨天竹香将她们住的小院收拾妥当，夜里止不住兴奋和姜松灵说话，“小娘子，这间小院可真好，我瞧了瓦片和窗纸，都结实着，等雨季也不怕。”姜松灵就记下了，哪有刚好结实的瓦片与窗户，不过是有人帮助。

所以今天她是特别来道谢的，顺便问下对方口味。

顾荀若将姜松灵的神色都计入眼中，平静无波的眸色下此刻微波翻涌。

姜松灵不认识他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就被他按下，可是当他的目光寻着姜松灵摆放碗碟的动作划过，他才肯定心中的猜测。姜松灵失忆了。不是单纯的不认识他，而是丢失了记忆。所以他在货船上第一次见到脸上糊满泪水的姜松灵时，才会觉得和记忆不符。

一个丢失记忆的厨娘和一个不想要过去的教书先生？

顾荀若唇角带起一抹弧度，指着食案道，“小娘子做的菜看着就令人垂涎三尺，顾某倒是想去院中廊下细细吃才好。”又吩咐一边的护卫，“你把食案端到我院中廊下。”

黑衣短打的精壮瘦高护卫是一路护着顾荀若南下扬州的，自家主子是多挑食的一个人，别人尚且不知，可他不吹牛的说，比莫三郎都清楚。毕竟，每日那些分毫未动的菜肴都是他端下桌的。这些未动的菜肴多数都被顾荀若赏给了他，若不是他天天锻炼，等见到其他兄弟，指不定已经胖了一圈。

可今天自家主子不仅要吃饭，还要细细吃？

姜松灵就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菜，这种对手艺的肯定令她心情愉悦，原本紧绷的神色也逐渐消失，“先生可以先试试，若有一些口味要求可以和我说。”毕竟书院花钱让她主要负责对方吃食，一个月九百文还包吃包住，竹香还另有打杂的工钱。

“好，那你随我来。”对方声音清浅，似乎永远在认真听她说话，这种感觉的人简直太好相处了。

“嗯？”姜松灵一顿，“去哪？”

“自然是我院中廊下，不是要听我对吃食口味要求吗？”顾荀若看出姜松灵诧异，又道，“若是你担心，我晚些可以写好让万峰给你。”姜松灵这才知道那精壮瘦高护卫叫万峰。她挥手拒绝，“不用那么麻烦，不过听几句话。”何况她晨起路过拱门时瞧过，廊下南北串联，东西也有小道。雅阁的库房就在拱门垂花墙不远，白天来回人颇多，根本无需担忧。

“那便好。”

姜松灵应下后便随着对方去廊下落座。

从昨日见到的拱门往里走，穿过一条青石砖路就到了。院子约比她的小院大上三倍，屋门都掩着，屋顶重檐的密缝长长一条将天井遮盖的灰蒙蒙一片。在天井的角落立了一处休憩的桌椅，其他地方皆是青砖。读书人喜爱的花草山水，这儿一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