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泡了油的铜板顺着赵胖子手掉在地上，他却根本没注意到，眯着芝麻细条眼瞪着姜松灵，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耍我？”他的声音刻薄，再也没有先前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赵师傅难道以为，我家传菜谱只值十文钱？”姜松灵的语气还是平淡的毫无波澜，无论是被赵胖子收买还是准备反坑一把对方，她都很平静。

可是这份平静此刻却足以激怒对方。

贺金原本一直躲在人群后面。他的位置离货船前端更近，眼见双方僵持不下，转过身体准备喊人。莫家家规严谨，所有犯了错的仆役都会逐出莫家。

在楚越这样一个注重门第与家风的地方，被莫家逐出府的仆役是不会再有别的世家采买。

贺金侧着身子往外挪，他带头敲了姜小娘子屋门已是不对，决不能让小娘子陷入困境。可他没挪几步，人群中忽的有人喊道，“徐管事！”

一声徐管事落下，接着又有几个喊徐管事，人群也渐渐散开。

向着他们走来的正是徐家货船的管事，徐田。

徐田年过半百，本该含饴弄孙的年岁却跟着货船一走就是半辈子。眼看小徒弟可以独当一面了，京里出了大事，他实在放心不下莫三郎这趟行程，这才跟来。平日里小徒弟出面，他看着别出大事就行。

可昨天半夜里灶房大师傅和船客喝酒，两人醉醺醺的一起都掉进江里。在冬末春初的江水里泡了一盏茶，救上来就一直发热，喝完药，莫三郎拿了人参吊着，这会就等着靠码头后抬到医馆里。

灶房里没了大师傅，仆役们的饭好解决，可主子的饭菜简直愁坏了他。

莫家三郎平日里也不挑食，可上货船后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端进船舱的饭菜经常一勺未动被退回来，只有盛饭的白瓷碗是空的。

往日在莫府，莫三郎半夜去灶房偷食，侍卫误以为有贼，闹得莫府所有人半宿没睡。

外出会友更要让奴带着清酒与糕点。

徐田只能把原因归结为灶房大师傅手艺不行。所以乘着这次重新机会，他定要为三郎选一名优秀的大师傅。

可这人还没选上，倒是闹起事。

初春的江上湿气重，再带上一点风，徐田膝盖骨那里就好像被针扎一样。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腿往里倒冰水。腿不舒服，又焦心灶房的事，徐田看赵胖子一行人越发怒不可遏。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菜琢磨好了？夕食的饭菜要是再被退回来，我把你们也都给退了。”赵胖子是莫家家生子，平时会来事儿，徐田自然认识。

他这话虽然是对着人群说的，可明眼人自然听出来是点赵胖子的。

刚才还一副嚣张气焰的赵胖子立马转了脸色，搓着胖手点头哈腰向徐田保证，“正在琢磨，正在琢磨。这不正和兄弟们找姜小娘子一起商量着。”

站在一群男人中本就显眼的姜松灵，此刻站在门边顿时显得更扎眼。

她瞥了一眼疯狂给自己递眼色的赵胖子，并未反驳对方的话。

“你是？”

“管事不知，容告禀，小女子姓姜，京城人也。”姜松灵拱手行礼，“在灶房里给鲁师傅当帮工。”

鲁师傅就是灶房白案大师傅。

“鲁安？”徐田这才抬眼打量起姜松灵。只见眼前的小娘子穿一件男子式样白色圆领袍，单髻上只斜插一只钿头钗，未施粉黛，实在不像妆容丰富多彩的京城娘子。但眉清目秀，就是望人时目光过于清冷凌厉，身形清瘦。

“会做菜吗？”这世家大族里灶房分工明确，白案大师傅一般专注在面点手艺，并不会沾手红案上的事。

徐田把目光扫向姜松灵双手，骨节分明，指尖附着一层薄茧，虎口处茧皮泛着一圈淡黄色，是长期手持菜刀留下的痕迹。①心里猜测这小娘子恐怕在红案上也有些本事。

姜松灵猜不透这句话具体意思，模糊应一声，“学过一点。”

徐田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若是换上一位小娘子做的菜肴，莫三郎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他心里有了想法，就抬起手点了下姜松灵，“夕食你也准备一道菜。”

这就是让她也参加大师傅竞选了。

“这……”姜松灵话没说完，赵胖子脑子里却瞬间一花，平时最能说会道的嘴也张不开，想要阻止却又挨着徐田在场，只能收敛。可他这心却没由来的紧张，就怕这姜小娘子真参加了评选。

若是真让小娘子成了灶房大师傅，他赵鸿达哪还有出头的日子。

豁出这点私房钱，等他当了灶房大师傅，自然有门路赚回来。想到这，他的脸这才有了血色，暗地里给姜松灵比手势。

十两，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