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猎户坐在主位,实在听不下去这场闹剧,眼光又刚好看见门外端着碗的姜松灵,连忙打个岔,“都别嚷嚷了,姜小娘子都到了,有什么事吃完夕食再说。”
被点名的姜松灵只能进屋。
她把装着枣泥麻饼的碗往桌上一放,又走到一边端来属于自己的那份汤饼,这才在三娘一侧坐下。
“三娘别气,张小郎君方才也同我说过有心仪对象,这不正圆了您的心。”她将枣泥麻饼给每人分食一块,又道,“况且方才我也同小郎君说了,松灵已有婚约,这次南下就是为了完婚。”
三娘眼里顿时落下遗憾,她与姜松灵虽相处时间不长,但她是真的喜欢这位姜小娘子,人美又擅厨艺,同她也能说上话。她们寻常人家要的不就是这样可心的小娘子?可她那个儿子在军营里混久了,也不知道受什么影响,竟越发喜欢那娇滴滴的爱哭小娘子。
三娘一口气顺好,转头看见张棕,脸色又是一沉。她不死心,凑近姜松灵低声问道,“小娘子,你真的有婚约了?”
“真的!先前没说是女儿家害羞,可这会再不说出来,大家就误会了。”姜松灵安抚三娘,“我娘家没了人,这次正是要去扬州寻他。”
见姜松灵连目的地都说出来了,三娘心里总算是相信。她在心里可惜了一会,又向着姜松灵道,“往南的商船怎么也得等破冰才有,你就在我这住下,等天暖了我让棕儿送你去码头。”
天暖破冰还是以后的事,姜松灵面上不语,心里却是准备到时候一个人跟着商队去往洛阳码头。她把枣泥麻饼往三娘身前一推,“光说话了,您尝尝我做的饼,还热乎着。”
张家三人这才注意到姜松灵端来的枣泥麻饼。
外表看着和他们平时吃的麻饼有些相似,焦黄外皮上滚着一圈芝麻,有些已经落在了碗底。
张猎户听着三娘和儿子嚷嚷许久早就饿了,当先拿起一个放嘴里。一口咬下,枣泥的清香混着芝麻焦香席卷味蕾。外酥内绵的口感更是将枣泥的香甜扩大,一块饼没一会儿便进了张猎户肚里。
可张猎户也就吃了一块,他朝着姜松灵笑笑,“小娘子别介意,张叔干的一把力气活,还得吃这填肚子的。”说完端起桌上饭碗,一碗汤饼很快就见底。
姜松灵笑笑没应声。
三娘却往边上拉拉姜松灵衣袖,她从碗里拿了一块枣泥麻饼咬上一口,顺道和姜松灵嘟囔,“别理他,他们粗人哪懂咱们女儿家的小点心。”说着话,一块饼已经进肚,软糯香甜的滋味也很快充盈唇齿间。
张三娘忍不住回味起这股滋味,枣泥的香糯把她拉回幼年。那时候,她与双亲还未逃难到北边,她常光顾的糕点铺里就有这枣泥饼。阿耶下工后若是多了赏钱,就会给她带上一份。一份枣泥饼要不了几文钱,可那会她最爱的就是阿耶下工后手里提着的油纸包。这股香甜味就是她幼年最后的美好记忆了。
后来前朝亡国皇帝越发昏庸无能,只因为自己爱吃甜食,竟征收了扬州城里所有擅甜食的厨子与厨娘。那时候前朝已是强弩之末,国库空虚,银钱用在粮草上尚且不够,又怎么会给厨子月钱。那些被征收的厨子厨娘有些甚至被活活饿死,她与双亲便是在那时候从南边逃难到了北边,寻求当时的起义军庇佑。
可双亲终究死在半途,而她因为被张家救下这才活下来,后来就顺势嫁给张家独子。这也是为什么她待姜松灵这么好,孤女的苦她比谁都清楚。
张三娘刚收了泪水的脸上又是铺满泪花。
“阿娘你怎么了?”张棕又哪里想到这么多,他见自家阿娘吃了对方的饼就哭了,抬起头就瞪向姜松灵。
姜松灵自然毫不示弱回瞪回去。
“是不是这饼太难吃,我就说这小娘子厨艺马马虎虎,就阿娘你偏喜欢她。”眼见这顶帽子就要扣在自家头上,姜松灵总算怼了张棕,“三娘尚未说话,小郎君就信口雌黄,不知道在军营里小郎君待军报是不是也是这样?”
“你——”张棕向来不善说话,不然也不会直接就把姜松灵年龄大拿出来说事,以此回绝自家阿娘撮合。这事,但凡回上一句,“心有所属,不愿耽误别的娘子。”也好过说,“你年龄大了,我不喜欢。”
现在被姜松灵怼,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说话。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三娘拿手抹掉泪花,一边安抚姜松灵,一边为张棕解围,“哪里是饼太难吃,是太好吃了。”
姜松灵这才松口气。多数男人向来不爱多吃糕点小食,这里又是北边,所以她原本也只是想听听三娘的意见。
“若是去南边卖些这类吃食,又如何?”
见姜松灵竟是想要去南边做吃食生意,张三娘压下一口泪花,“如今是楚越朝,一切都好了,很好!很好!”
姜松灵却听不明白,但听起来应该尚可。
她打定主意到了扬州城里再做一次市场调查,现在倒是可以列一些以后的菜单。
张三娘不欲多说,姜松灵又闷着心思琢磨菜单,一顿夕食总算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