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备好的蔬菜走出后厨的苏沉香也听见了她的话。

“我最讨厌关系户了。”她轻轻地说，“壁怜的清白要用多少男孩的血肉换来呢？”

苏沉香的眼顿时就红了。他的鼻子猛地一酸，牙齿狠狠的咬着下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嗯……就算是有钱有权的人死了，下地府也会有牛头马面来开一个快速转生通道吧？”洛云杪笑道。

“……噤声。”卫彷难得地没有及时制止她的胡言乱语。

“呼……”洛云杪长呼一口气，再次抬头时已是满目清明。她笑道：“干嘛做那么大的反应？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嗯，我晓得。”卫彷也拢了颓色，只闭上眼深嗅，“这是做什么呢，好香。”

“烤东西吃呢。”洛云杪也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说，“要不要留下？”

卫彷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不了，卫谣在家中等我……最近天气寒冷，迟迟可得注意身体。”

她用眼睛“问”：要不要让池迟装病不出门？

洛云杪摇摇头：“这儿的冬天每年都这般冷。”

——还在双清县、甚至还在渝山府就躲不过。

——或者说，只要她还要科考，不带着池迟去荒郊野岭隐居，就躲不过。

送走了卫彷，洛云杪才好问傻站在她身边的苏沉香：“小苏，你站在这干什么？菜不重吗？”

苏沉香侧着脸哑着声音：“不……不重。”

洛云杪挠挠头，回想起自己对苏沉香的第一印象——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可怜人……看来是戳到这个家伙的伤心处了。她便不自觉地软了声音：“行啦，要是不舒服就去休息。”

苏沉香把胳膊抬高，好让自己的脸能蹭到衣袖。他耸耸鼻子：“东家，我真的没事……我才不去休息呢，我备菜备了这么久，怎么可以一口都没吃到！”

苏沉香不是很想让其他人可怜他。他还活着呢，还活得好好的呢，一点也不需要别人可怜！

所以，请对他和对别人一样。

洛云杪嗯了一声：“好吧……那你可得多吃点。”她想了想，语气很是真诚：“这几个月是真的很谢谢你和小陈照顾迟迟，还有满溢斋。”

“如果没有你，满溢斋可能就没有这么多客人了。”她道，“客人们都很喜欢你，说你做事快又好，爽朗，无论对谁都是笑着的。”

洛云杪夸了他许多，唯独不提他的容颜。

——你有你的价值，你的价值不是你的容颜。

苏沉香却笑：“我的脸也是最好看的嘛，对不对，东家？”他轻轻地，坚定地说：“如果没有我的脸的话，大家是不会看到更多的我的……对不对，东家？”

他放下装满了蔬菜的盘子，用生了茧，指纹被磨得一干二净，因劳作而关节粗大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他道：“东家，这张脸带走了我很多东西，也带给了我很多东西；带来的很多，失去的更多。”

“……那？”

如果能够重来，他想要一张更加普通的脸吗？

“但我……但我接受这一切。”苏沉香快速地眨眼睛，像是想把什么给遮掩掉，“这不是我的错。”

“我不要用我来惩罚我自己。”

“……我要去吃烧烤了！他笑道。

“去吧。”洛云杪说。

烧烤的地方是在院子中央的那颗歪脖子树边上，地上已有了一层薄雪，陈三郎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拿着扫帚认真地扫雪，红的绿的蓝的的薄袄把他撑得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夫。见洛云杪过来了，只红着脸对她局促地笑笑：“东、东家好。”

洛云杪点点头。

池迟把兔毛边斗篷脱了，哼哧哼哧地搬出装满了炭火的长铁箱，又往上摆弄铁架子，在雪地里都累得满头大汗。他吐着舌，挥手给自己扇风，听见陈三郎问好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来，笑眼弯弯地看着洛云杪：“姐姐！”

洛云杪傲娇地一哼：“知道啦，我来。”她撸起袖子就开始装铁架子。

“等了姐姐好久呢。”即使洛云杪在忙活，池迟也不放过和她亲密的机会。他冻得跟红萝卜一样的爪子抓着洛云杪的手臂，小脸贴在她肩膀上：“姐姐，卫姐姐不留下一起吃吗？”

“你管她干什么？”洛云杪没推开池迟，只放小了被他抓着的那只手臂的动作，“你多管管我，嗯？”

池迟红了脸，嘟着嘴：“……姐姐真不害臊。”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洛云杪张口欲言，却见着苏沉香端来了最后一个菜盘。

于是她拍拍池迟的手：“行了，一边呆着去，你姐我啊——要开始烧烤了！”

池迟仍抱着她手臂不放，洛云杪只好戳戳他的脑袋：“行，不走也行……待会儿被熏成小花猫我可不管啊。”

池迟却眨眨眼睛，又弯成个月牙，软声软气地说：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