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裴明嘉想归想,如今她的将来却不是她想想就能成的。
她是被李晏买来的,自有人会来安排她的前程。
大概是白日里在周氏那里过了眼,等裴明嘉歇过了午觉,外头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丫鬟婆子,洒扫屋子的洒扫屋子,还把她在用的青纱帐拿了下来,换成了桃红撒金帐子,一眼望过去喜庆得很。
阿碧悄悄告诉裴明嘉:“姨太太说了,她做主今日就把事情办了,反正迟一天早一天也是一样的。至于名分,她不是侯爷亲娘所以倒不好定,说是只能看侯爷自己的意思。”
裴明嘉心里一跳一跳的,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怕是李晏一直没出现在她面前,所以让她有了能拖很长时间的错觉,其实都到了人家手里了,哪里能逃得掉。
又想起自己这风一吹就坏的身子,才刚刚能下地走动,又如何承受得了那些?
裴明嘉眼眶泛酸,又不能当着这么一屋子人落泪,生生给忍下来了,静静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忙进忙出。
罢了,好也不过是一个姨娘,差也是个通房丫头。
那时她求着陆九茂买了她做丫鬟,若是陆九茂真的心软要了她,她在陆家也就是如此。
裴家一朝覆灭,她早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无论是在安远伯府还是在广平侯府,其实都是一样的。
至少比留在藏春馆要好,至少能活下去。
裴明嘉一直坐到了很晚,倒不是她喜欢呆坐着,而是李晏还没有来。
桌上摆放的菜肴早就凉了,阿碧拿下去热了几回,点上的一对花烛都快燃完了一半,仍旧是不见李晏的踪影。
裴明嘉不禁又开始心存侥幸起来。
今日办事也就是周氏定的而已,说不定李晏并没有那个工夫,那自己又可以松快几日了。
但旋即又想,迟早都有这么一遭的,晚还不如早,至少不用提心吊胆。
往那儿一躺,眼睛一闭,也就是了。
裴明嘉这边厢正自己同自己打着官司,刚到一半,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
裴明嘉耳朵尖,立马就听出来了这脚步声沉稳有力,来人绝不是丫鬟婆子,而是一位成年男子。
这会儿能出现在她房门口的成年男子,想来也只有李晏了。
裴明嘉“腾”地一下站起,不仅甩得发髻上新插的赤金嵌珠步摇都打在了脸颊旁,还吓了旁边伺候的阿碧一跳。
她也着实是慌了,慎国公府三姑娘裴明嘉向来端庄稳重,颇有其姐之风,又何曾这般过?
再好的教养也不过就是富贵所堆积出来的。
因为起来得太猛,裴明嘉眼前一阵发黑,急喘了几口气,连忙让阿碧将她扶住,这才不至于跌落。
才刚站稳,眼里还看不分明,来人就到了裴明嘉面前。
裴明嘉赶紧轻轻按了一下太阳穴,眼前这才清晰起来。
她要稍稍抬起头,才能看见李晏的脸。
是以裴明嘉看得有些吃力。
她原本以为李晏长期在行伍之中,肯定是风吹日晒,又黑又糙的。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李晏虽然称不上细皮嫩肉,但一眼望去竟也干净清爽。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面容就如同上好的玉精细雕刻而成,俊美无俦,龙章凤姿。
不说是领兵打仗的将军,怕还有人会把他认成书生。
但若是细看,倒可以看出英挺的眉眼之间带有寻常人所没有的凌厉坚毅,为他原本温润的容貌添了一丝冷漠与不易近人。
让裴明嘉心生怯意。
她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阿碧已经识相地退了出去,房里便只剩下裴明嘉与李晏两人。
裴明嘉从前在家时也不是个不懂交际的,身子虽差些,但礼仪一向周到,可以说是八面玲珑。
然而这会儿真的与李晏面对面,她反而呆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只好走到桌边,为李晏倒了一杯酒,硬生生挤出一句:“侯爷,先过来用饭吧。”
李晏坐下,却并不喝那酒,望了裴明嘉一眼,很快便又转了眼。
面前的人一张芙蓉娇靥,气色倒比那日在藏春馆门口看见她时要好上许多,只是依旧带着病意。许是身子实在不好,斜斜地坐在那里,犹如病弱西施,弱柳扶风。
头上步摇有些凌乱,想来是见到自己进来太过于惊慌所致。
裴明嘉也知道李晏在看自己,她倒知道自己发髻有些散乱,只是方才来不及整理,此刻也不好再当着李晏的面去理。
她想夹菜给李晏,又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裴明嘉只好作罢,将手偷偷放到膝盖上,不让李晏发现自己手在抖。
李晏又打量了一圈儿四周,接着开口道:“不必费事了,我今夜不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