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淡淡,有与他眉眼间相仿的冷意。
裴明嘉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不是说明她今晚又逃过一劫了?
但很快,李晏接下来的话又立刻把她打入了谷底。
“你明日便从这里搬出去,”他说,“我另有一处宅院,你去那里先住着。”
裴明嘉直接愣住了,眨巴着眼睛看着李晏。
他让自己从广平候府搬出去?
那自己不就成了外室了?
在广平候府就算是做个通房,等将来嫡妻进门,好歹也算是主子眼皮子底下过了明路的。
但人一到外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裴明嘉立刻想起了李晏的生母周夫人。
原本就不热的心更是冷了大半。
连带着身子也开始冷起来。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周夫人作为李如玄的外室,母子俩都不被承认,还被说抛弃就抛弃了。
说来就是男人一时不懂事,想什么时候反悔都行,而女人不行,一着不慎就是被人唾弃,万劫不复。
裴明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只好低了头,往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了浅浅一杯酒,酒是先前热过的,这会儿早就凉了,她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捻着酒杯,看着杯中酒水映着烛光泛出一圈圈冷焰,晃得裴明嘉有些头晕。
她一向是不大喝酒的。
她其实是想问问李晏缘由的,但又觉问了也是白问。
有些事情不需要问得那么清楚。
否则于旁人倒是无碍,于自己只能伤心伤肺。
左不过就是自己只是李晏花钱买来的,也莫说她先前身份地位,李晏买她时她只是藏春馆里一个即将沦落风尘的女子。
买来后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就像以前家里处置那些犯了事的丫鬟小厮一样。
裴明嘉嘴里忽然泛起了点苦涩,喉间又像是在燃火星子,前些日子明明好些了的胸口也重新开始隐隐作痛。
她顾不得其他,只连忙把杯中冷酒一饮而尽。
酒冷得发苦,可明明是冷的,却一路顺着裴明嘉的喉管下去,燎得她火辣辣得疼。
“咳——咳——”裴明嘉终于忍不住,只来得及侧过身子,用帕子掩住嘴便剧烈咳嗽起来。
一直咳到眼里都泛出泪花,裴明嘉的咳嗽才渐渐止住。
从前她只要是气喘得急一些,旁边定是一大堆丫鬟婆子来服侍她,顺气儿的顺气儿,倒水的倒水,一点都不肯让她难受的。
而眼下,她的身边就只有李晏。
倒只是看着她,并不言语,也不动作。
总算等她咳完,撑着身子在那儿喘气,李晏才起身,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会有马车来接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大抵是战场上的习惯,连走路都是一阵风似的,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流连。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明嘉仍是坐在那儿缓气,等回过神才发现阿碧早领了人进来了。
走得这样急,东西自然也得连夜收拾好。
裴明嘉的头疼得厉害,仿佛又开始烧了起来,但眼下这般兵荒马乱的,就算她躺到床上去,也是白白荒废一夜。
桌上只剩下些没怎么动过的残羹冷炙,裴明嘉想了想,最后还是让阿碧去热了一碗清粥过来。
她就着这些已经冷掉的菜,一口一口把清粥喝掉了。
胃里有了些暖意,原先冰冷僵硬的四肢竟也开始活泛起来,倒不像方才那般难受了。
就在喝粥的这会儿工夫,裴明嘉已经又把思绪整了一遍,虽也没有完全厘清,但总比晕晕乎乎要好。
先前她嘴上说着,心里念着,自己如今已经不一样了,然而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仍是忘不了自己当初是慎国公府那个高高在上的三姑娘。
可人家不会这么想。
她寄希望于陆九茂赎她,结果陆九茂狠心留她在勾栏。
她想着安安分分在广平侯府做个妾侍通房,李晏却要将她送到外头。
她的这些侥幸,本来早就该随着慎国公府的崩塌而荡然无存的。
裴明嘉轻轻摇了摇头,却又笑着舒出一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就只能换一种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