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铁桶,只认一个人,那就是宋泽成。
而宋泽成,是个明面上的中立派,不结党不营私,下了朝去大营,日落就回家,平时都见不到这号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投其所好的路也走不通。
尽管靖宁侯看着对一切无语无求,但下朝的空档,还是愿意理一下五皇子的问候。
这件事,胡劲松看在眼里,心里起了计较。
既然不能拉拢,那就取而代之。
先帝驾崩前,拿出了一旨诏书,先是感念先皇后,末了着太子为新帝。
一场夺嫡之战,就此落幕。
崇仁帝没想到,最终救了自己一把的,竟是他那个短命的亲娘。
但是他已经跟胡劲松绑在一起,没有回转的余地,更何况他将继位的功劳,大部分都归在了胡劲松身上,对胡劲松言听计从。
先是处理了五皇子,将曾对自己不满的朝臣迁官贬谪,最后让宋泽成战死沙场。
没错,是让宋泽成战死沙场。
胡劲松既然无法通过宋泽成拉拢兵权,那他就直接重新选一个人,替代宋泽成。
但仅仅只是消灭一个宋泽成,远不能让胡劲松和崇仁帝安心,在他们看来,一个将军身死不难,可是要让他在军中的威信消失殆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宋家满门忠烈,无非是让这个想法变得更为困难。
也只是变得更为困难罢了。
不久之后,崇仁帝就以体恤下情为故,将尚且年幼的宋丞接进宫中,说是代替老侯爷教导,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软禁。
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娃娃,竟能让崇仁帝忌惮至此。
宋泽成的旧部不信靖宁侯真的能战死沙场,可手中也没有证据,遂怀恨在心。但因宋丞在崇仁帝手里扣着,若是反抗,只怕宋家这最后的一点血脉也要断了。
京中与边疆僵持不下,但这帮大佬粗在朝堂上动脑子的能力显然不如老狐狸,胡劲松压根不给他们另谋出路的机会,不过三五载的工夫,就将他们拆散打乱,发配到各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界上,任其自生自灭。
毕竟这些人大都拼的是一时血气,时间一长,那股义愤填膺凉了,翻不出花来。
事情跟胡劲松想的差不多,这些人聚是一团火,散了就是散了。
一直到今天。
崇仁帝看着榻下直身而跪的陆启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个女子,面容生的清冷,一身素衣跪在殿下,额上还有血痕。
她不知疲倦地、一遍一遍重复那句话。
“请陛下开恩,饶抚宁一命。”
抚宁,这是宋丞的字。
崇仁帝一度觉得这个字取得不好,也不知道钟溯是怎么想的。
而他现在却突然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你说朕非大道,那陆卿倒是说说,何为大道。”
“臣愚钝,只知道大道至简,不过是顺应民意。”
崇仁帝闭上眼。
民意,他被困在乾元宫这么久,甚至被困在皇宫里这么久,整日闭目塞听,只想在朝堂上做出一番绩业。
他碌碌半生,不过还是想向已故的先帝证明,他不是个废物,他并不比五弟差。
可是现在,他还能坦坦荡荡的说出这句话吗?
他不能。
“陆卿,朕要是把太子废了,储君之位高悬,将会掀起一场血腥风雨,届时,朝堂之上无能人独善其身,这是陆卿想看到的局面?”
陆启瞳抬眼。
“陛下,天下不是几十年前的天下,太子不是您,他继承大统,才是真正的腥风血雨,臣不过是让陛下及时止损。”
她顿了顿,“七皇子虽非皇后所出,但文韬武略俱佳,臣以为……”
“陆卿,抚宁他,现在何处?”
崇仁帝打断了她的话。
“侯爷不在京中。”她眼观鼻鼻观心,“大概,已经去西北前线了吧。”
崇仁帝叹了口气。
“是朕对不住他。”
“陛下,笼子永远管不住鹰的,他生来就该在天上,却并不会因为凶猛,而威胁到您。”
“靖宁侯并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再京中,任由您百般打压,也无二话。他所想的,不过是天下安定。”
他不过是个战将,又碍着谁的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