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千芳楼之后,陆启瞳上了马车,从千芳楼回到陆府需要两刻钟,不长不短,小憩一会儿不够,坐着发呆又累。
但今日,陆启瞳却无心这两样事。
宋丞,他这几日没去上朝,果然不是因为绝食告假了。
蓝花楹方才说的话,她其实有所察觉,只是并未反应在面上,这或许是一年来的朝堂生活给予她唯一的经验,就是无论心里想什么,都能不形于面。
看着禁军,什么事能扯到禁军身上,前些日子苏良在朝上阴阳怪气那一把,无非就是说宋丞整日闲着不管是,陆启瞳现在却不信他是真的躲在侯府摸鱼。
车子碾过几块石头,轻颠几下。
陆启瞳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风声。
宋丞他,或许是去西北了吧。
很多事情,陆启瞳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日去侯府劝宋丞,只是不经意间说出她所知道的冰山一角罢了。
朝堂就是一个没墙的大院子,八卦这个爱好并非是各位大臣内人的专属,这些胡子险些要比头发长的大臣们也喜欢嚼舌根,更别说事关靖宁侯,这个话题一向是京中风尚。
宋丞早就是崇仁帝亲自盖章有二心的臣子,纵使他已经在京城中安分了这么久,但只要宋家的威名还有一日笼罩在大齐的国土之上,他就一日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思及此,陆启瞳的眸中划过几丝神伤。
她知道自己不该操心这些事情,但是一个人的心有偏向,这又如何能阻止呢?
“大人,到家了。”
车夫的唤声将她拉回现实,陆启瞳抬首,看着匾额上“陆府”二字,登时有种恍然昨日的感觉。
她想到方才蓝淮唤她作二小姐,又想起自己方才的心事。
果然,她还是要做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启瞳。
想通这一点,陆启瞳抬腿下车,缓缓走进陆府。
仿佛消沉这种情绪,只是很短暂的打扰了她片刻罢了。
——
用过晚膳,陆启瞳拿过几本军械制造相关的书,坐在软榻上消食。
自从她接任过军械司监造开始,她觉得自己被迫学会了太多她之前根本无心的东西,小时候陆仁青叫她上书房去,千呼万唤也绝无可能,她就是宁愿听夫子唠叨那些有的没的,也不愿意跟自己老爹对着一堆图纸大眼瞪小眼。
但现在,她必须将这些东西一点一点吸收起来,只为了能在朝堂上明哲保身。
她翻到折角的一页,才看了两个字,心中却冒起了另一番念头。
崇仁帝身上的毒,定然不能是自己沾上的。
帝王的饮食起居皆有专人看着,不说别的,如果是寻常的人要害崇仁帝,先一步经脉枯竭的一定是曹公公。
可如今曹英面色红润,看样子活到古稀没问题,那便不是外头的路子。
陆启瞳眯起眼。
到底是谁,能将心腹的宫女放到崇仁帝近旁,将药神不知鬼不觉,日复一日的下到碗中的?
如今朝堂的局势再明朗不过,分居各处的大臣就差在自己的官袍上写着靠山的姓氏。
古往今来,后妃陷害帝王的例子不胜枚举,皇后和贤妃,都有这个可能。
她有很多事并不明朗,得需要一个旁观者给她解解惑。
但这个旁观者,选谁呢?
能同两派都有交集,还能信服的人。
陆启瞳稍做沉思,倏地灵光一现,一个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
“奇也怪哉,一个人竟能在短短几日吃两顿鸿门宴。”
方沛然才落座,就道出不满。
陆启瞳的心态自然过硬,这点嘲讽对她来说简直是无关痛痒,她面色如常地起身行礼。
方沛然见状,收起一贯吊儿郎当的神态,难得正经道:“大人莫非是有什么大生意,要同方某商议?”
“少当家果然聪慧过人,我肚子里那点想法全叫你说出来了。”陆启瞳抬眸,“那不如少当家再猜猜,我是要做什么声音?”
方沛然扬眉:“银庄,无非就是钱,难道说大人的牵丝斋都充给国库,没银子发工钱了?”
陆启瞳同他对视几息,末了启唇。
“少当家从少时就是出了名的人缘好,那时候大家求少当家办事,也不能都是银子吧?”
方沛然不语。
“我也不绕弯子了,此番请少当家来,是想问几件事。”
她顿了顿。
“皇上中毒了,命不久矣。”
稳坐对面的方沛然只是动了动眼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道:“方家不行医,大人怕是来错了地方。”
“方家固然不行医,但是少当家进到商会,不就是为了保全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