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低垂,在苍茫的原野之上,匆忙驶过一队人马,速度极快,随着马蹄渐起的滚滚黄沙,消失在丛间。
军帐中,传令兵匆匆打起门帘,恭敬道:“将军,人到了。”
帐中坐着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此刻皆是身着玄甲重铠,犹如一群静默的丘陵,四散着坐在沙盘边上。
闻言,其中有个络腮胡忽然圆瞪双眼,目光里头溢满了欣喜。
“快请,快请!”那人险些语无伦次,“你还磨蹭什么,不是直接将人请进来!”
他站起身,仿佛要亲自出门迎接。
见状,那传令兵连忙出门,请人去了。
帐中的其他人纷纷打趣起来。
“老袁啊,瞧你这脾气,又不是见着天王老子,何必这么着急。”
袁擎虎目一瞪,道:“你懂什么,侯爷如今比天王老子还大,不是吗?”
此话一出,众人欢笑。
“是是是,知道你盼星星盼月亮,侯爷又跑不了,你作甚要吓着小卒?”
袁擎坐立不安,没搭腔。
不多时,门帘被再次掀开,一个身修八尺,着轻甲的人走进来,他面上还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惫,一见众人,拱手行礼,轻声道:“劳各位将军久候,晚辈来迟。”
那人眉眼极为俊逸,乃是靖宁侯宋丞。
这些人都是老侯爷的旧部,大都是看着宋丞长大的,说一声晚辈也不为过。
谁知他话音才落,为首的那位登时起身,他从进了军帐便是一言未发,积攒了大半宿的情绪有些掩不住,从言辞之间露出一些端倪。
他伸手拍拍宋丞的肩胛,哑声道:“末将,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侯爷了。”
宋丞神情微怔,难得找出一副温和的面孔来,他道:“霍将军,好久不见。”
此人名唤霍戍兰,取得便是戍守兰田关之意,他是兰田关外一名农户的儿子,在朝廷征兵时入了西北大营,成为老侯爷麾下一员猛将。
如今西域联盟攻陷兰田关,他的家乡已经划归西域所有,而霍戍兰却因为遭受朝廷打压,既不能赴前线打仗,也无法回乡安顿亲人,只能含恨留在此地,等候指令。
同他一样的旧部还有很多。有些被发配到边疆去镇守一方;有的则拆散打乱,编入其他军中;有些干脆弃置不用,任由宝刀上锈,良弓蒙尘。
宋丞脚不沾地的忙活了大半年,借着秦璋之手,才勉强将这些人暗中运作到一处,形成一支有模有样的军队。
崇仁帝一倒下,许多事务的交接出了岔子,给了他可乘之机,当即将这支队伍派遣到前线去支援。幸而姜济戎和姜臻已经是焦头烂额,一时之间也没顾上仔细盘查,他们便静静潜伏在其中,只等时机成熟,由宋丞亲自接手。
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纵然宋丞是老侯爷的独子,但除却侯府还未没落的那几年,宋丞几乎是一天也没摸过真刀实枪,战场上的危机无处不在,即便宋丞武功不凡,在刀剑无眼的沙场上能否保全自身,也未可知。
不过是来当一根顶住众人心中那条大梁的主心骨罢了。
几人稍做寒暄,便纷纷落座。
军中都是粗人,没了京城文绉绉的那一套,宋丞起初还颇不适应。
但许是他的经脉中流动着好战的血,只消片刻,便能自如的融入其中。
“我此番前来,并非奉了皇命,如今我身上还挂着禁军督统的虚职,此举可谓是玩忽职守了。”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
禁军这个名号听上去确实威风,但在这些久经沙场的老油子看来,不过是一帮只会花拳绣腿的少爷兵罢了,别说战场,就是血也没见过几滴,尽是些太平盛世养出来的废物。
崇仁帝若真是指望这些人守住秦姓江山,还不如尽早迁都来的痛快。
“诸位先别急着听笑话。”宋丞的神色却是严肃,“禁军虽然疲软,但里头盘根错节,升迁晋爵,一举一动,皆是朝中的沉浮,如今一切以战事为先,朝中大臣不敢有非议,禁军里头却是一派欣荣。”
霍戍兰出声道:“侯爷莫非是想说,朝中文官处境艰难,但武将未必就能左右战局?”
“对。”宋丞颔首。
“禁军的几个统帅,无非是几大家族的族人或者姻亲,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大都是谬论的拥护者。”
他眉宇一横,言辞中带了几分果决。
“指望朝廷能帮忙,别说收复兰田关,恐怕就连你我身后的城池,早晚也要落入敌方之手。”
闻言,众人心焦。
袁擎心直口快,道:“如此,可有出路?”
“有。”
宋丞坚定道:“如今太子代为兼国,朝中纷杂的事务让他无暇顾及前线的安排。”
他的视线从众人的面上掠过一圈。
“先将西域联盟赶出大齐版图,而后拥军入京。”
登时,帐中一派安静。
唯有几盏烛火,噼里啪啦的炸开油点。
众人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宋丞想逼宫。
——
密谈过后,陆启瞳又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就是同尤大人谈事情有些费手,她的指甲不知怎么回事,裂开一道。
但她总是忘记修剪。
朝中依旧是鸡犬不宁,大事小情也好,鸡毛蒜皮也罢,只要能让太子殿下解闷的,都得剖开来详细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