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陆启瞳有点跟不上宋丞的思路,“你说慢点,什么叫整天满脑子都是想保护别人。”
她蹙眉,“陆启鸣是我姐姐,左右出不去一个家门,她受欺负,等于我受欺负,我可不是要找回场子来,你见我对姜鸣有这么好心吗?”
“那我呢?”宋丞问道,“我一不是至亲,二不算挚友,你是以什么理由告诉我,你要帮我夺回一切?”
陆启瞳看着他的脸,心中某根弦紧了紧,语气柔和下来。
“你什么理由,我就什么理由。”
宋丞一怔,侧首对上她的视线。
“你是怎么说服自己跟着秦璋上贼船的,我就是怎么想的。”
“我不愿再看大齐落入昏君之手。”宋丞试图挣扎开内心的答案。
“得了吧。”陆启瞳毫不留情的拆穿他,“皇上从登基开始,就注定是个无功无过的帝王,经此一役,若能善终,到还能保住晚节,否则……”
她眼珠一转:“反正你说的不是心里话,别拿我当傻瓜。”
雨从窗外吹进来,打湿了两人的衣服。
陆启瞳提提袖子,咕哝道:“行了,这下想走都走不了,侯爷还是吃饭吧。”
她背过身去,小声道:“多大点事啊,至于绝食。”
陆启瞳声音虽小,但架不住宋丞耳力极佳,他出声道:“陆二,你,不觉得我现在,在做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了两分心虚,又想谋求什么肯定。
陆启瞳站定在门口,没有回头。
但是宋丞能听见她那清婉的嗓音,语气坚定。
“刀山油锅,侯爷若去,我亦奔赴。”
话落,陆启瞳撩起袍摆,沿着屋檐离开。
宋丞静立良久,心跳渐渐毫无章法,似乎要从胸腔中鼓动而出。
他想要追上去,他想说些什么。
宋丞的目光缓缓落在桌子上的某个位置,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
——
雨硬是下到半夜还没停,陆启瞳干脆差福禄给她寻个屋子,暂住一晚。
侯爷吃了连日来第一顿饭,尽管这不吃饭的原因也是陆启瞳,福禄还是喜上眉梢,别说收拾一间屋子,就是陆启瞳让他把整个侯府都清扫出来,也使得。
陆启瞳洗漱过后,便歇下了。
却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宋丞方才的模样。
别看她刚才能言善辩的,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底,宋丞想要造反这件事,虽然从未摆上台面,但她如今直属皇上,又是军械司的监造,听到这些风声在所难免。
按理说,她是应该以罔顾君臣之道斥责宋丞,再给他套上一层忠君报国的枷锁,叫他更为羞愧,寝食难安。
但何必呢,她本身也不是这种人。
陆启瞳翻了个身,耳尖阖动,听着雨打屋檐的脆响,目光描摹着纱帐上的花纹。
如果她从未入朝,只是京城一名官家小姐、富家千金,乍听这种事,合该要吓一大跳,而如今她任职将近一年,崇仁帝手底下这一班朝臣是个什么模样,她再清楚不过。
尸位素餐的、溜须拍马的、阿谀奉承的,盘根错节,如蛀虫一般一点一点将大齐的内部吞噬殆尽,只剩一个富丽堂皇的壳子,金玉其外,暂且骗骗四方诸国。
如今,西域结成联盟,将这虚假的盛世皮囊掀开一角,曝出里头溃烂的腐肉,若还没有人站出来及时止损,只怕将来秦琅一即位,便彻彻底底的走向末路。
宋丞想撒一把药,尽管会疼,疼的这个国家认为他大逆不道、不忠不孝,可这件事本身,不是一件错事。
谋权与灭国,怎么看,都是前者要好一些。
就这么想着,陆启瞳缓缓闭上眼,在雨声将歇未歇之时,进入梦乡。
恍惚之间,她好像登上城墙,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遥遥缀在一片赤色披风上。
那人身骑一匹黑鬃良驹,微微侧过一点侧脸,轮廓刚毅,还带了些京城温养出的玉色——
是宋丞。
——
宋丞终于不再告病,难得在朝会上露脸。
崇仁帝还是那副神色恹恹的模样,说句话要喘三次,大多时候需要曹公公代为传话。
这天下朝,陆启瞳惦记着前几日的折子,决定去同李仪商讨一番。
她先去了兵部,岂料扑了个空,一个小吏告诉她李大人有点急事,下朝之后就直接回府了。
陆启瞳摸摸鼻子,当下没多留,顶着大太阳移步李府。
谁知她刚进门,还没说明来意,只见一个身着水蓝色素裙的女子一边抹泪,一边大步向外走去,一不留神,撞上她的肩头。
那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片刻怔愣,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仪的宝贝女儿,李澜纯。
陆启瞳还没看明白是什么情况,两三个侍女又匆匆追出去,接着是李大人本尊走出来,见李澜纯已然走远,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