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向后撤了一步,作势真要走。
忽然,房门从内打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细白的腕子,将她拉进房内。
“啪”一声,房门再度被人甩上。
福禄才进到院子里,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了一跳。
他顺着胸膛拍了拍,小声念叨几句,转身离开院子。
——
陆启瞳坐在凳子上,冷眼看着背对她、坐在屏风后面的宋丞,一团青色的影子透过薄纱,模样像是蜷着身子。
方才宋丞把她拽进来后,便一声不吭,风一般卷进内间,迄今已经半个时辰。
“侯爷……”
“你不许跟着秦璋去造反。”
她话头都还没说完,就让宋丞拦腰截断。
陆启瞳眯眼,“侯爷把我拉进来,又面壁思过半个时辰,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宋丞无言。
陆启瞳叹气,她心知,如果此时不说些什么能调动宋丞激烈情绪的事,比如造反,那靖宁侯就是跟她耗到半夜,也不可能主动发话。
“那我费心劳力来一趟,总不能是来讨骂的。”陆启瞳起身,绕过屏风,“我今天来,就为了一件事。”
她顿了顿,“你为何不去上朝?”
“身体抱恙。”
真是惜字如金。
陆启瞳继续道:“可我方才听着,你比平安还要中气十足,不像是有恙。”
她看着宋丞的后脑勺,决定再给靖宁侯一次机会。
“趁我还没站在你面前,侯爷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
宋丞依旧沉默。
陆启瞳倏地有些无力,她一向不喜欢弯弯绕绕,有话不肯直说,如今在朝堂上需要虚与委蛇,没想到离了勤政殿,还得吃这套。
行。
她走到宋丞面前,停住脚步,蹲下身子,抬起头。
陆启瞳眸子紧缩了一下。
——
宋丞的面色比起鬼不多承让,白中泛青,找不见一丝血色,双目却是一片猩红,他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一道牙龈,暗红色的痂横在上头,有些可怖。
还没等陆启瞳说话,宋丞蓦地笑了一声。
“是不是很可怕?”
这句话好像是什么封印的咒语一般,说完,宋丞的身体里好像是注入了活力,惨白的脸上甚至透出病态的红晕。
“陆监造如今不是忙着督工,跑来靖宁侯府见我这个怪物作甚?”
这次,轮到陆启瞳不说话,她静静的看着宋丞,眼神中既没有畏惧,也没有别的,只有一派清明,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般。
“陆监造是不是害怕了,也是,你一贯见到的靖宁侯,起码是个衣冠端正,举止有节的人,而不是现在这副……”
他自嘲一笑。
“蓬头垢面,疯子模样。”
宋丞说完,见陆启瞳仍是毫无反应,他心中有几分失措,指尖不自觉地磨蹭了一下袖口。
陆启瞳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忽然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覆上宋丞冰冷的手背。
宋丞被她冷不防一碰,习惯性的想要抽出去,奈何陆启瞳力气也不小,竟没叫她脱手。
“侯爷说完了?”
陆启瞳将视线从手上挪开,回到宋丞通红的双目上。
“如此,想来是轮到我了。”
她的声音不似往日一般轻快,而是低沉了几分,她感受着掌心里宋丞突出的骨节,道:“侯爷既不许我跟着七殿下造反,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七殿下还指望着我能说两句话,如今看来也是白费功夫。”
闻言,宋丞的眼神闪烁,试图躲到一旁。
“宋丞,你心虚什么呢?”陆启瞳问道,“你跟七殿下谋逆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我问一句,倒戳着你心窝子了?”
宋丞的指骨再度收拢,陆启瞳险些要握不住。
“你在怕什么?”陆启瞳看着他,“宋丞,告诉我。”
那一刻,房内落针可闻,风将窗外的树叶吹的哗哗作响。
“告诉你什么?”
半晌,宋丞开口,声音嘶哑。
“你是想听废物多年的靖宁侯,竟是妄图谋权篡位;还是想听三万老靖宁侯旧部抗旨不尊,为了我,刻意不去支援姜承博?”宋丞放弃了挣扎,“你说吧,你想听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我想听,你为什么会答应秦璋。”
宋丞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怎么,侯爷很意外?”陆启瞳轻笑,“侯爷认为,我想听的是那些忠良倒戈、国将不国的话本子戏码?”
宋丞道:“若非如此,我便……”
“侯爷不是说,我想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陆启瞳打断他,“我就想听这个,我就是想听世代忠良为何走了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