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宋丞稍微小憩了一把,这会儿头脑还算清灵,他本身就不嗜酒,这会儿更是只看着陆启瞳喝,那目光不经意地缀在她身上,不舍得放开。
陆启瞳同他相处久了,多少也摸明白宋丞的脾气,她支起下巴,与宋丞还未收回的视线对上,她道:“今日侯爷生辰,寿星最大,侯爷有什么愿望吗?”
“气运实乃天赐,我别无所求。”
瞧瞧,木头的说话方式就是异于常人,但凡能噎到你,绝不会顺着说。
陆启瞳蹙眉,佯怒道:“啧,那你就现想一个,要想不出来,你就把这坛酒一口气全喝了吧。”
宋丞颔首,作势就要喝酒,陆启瞳见状,连忙阻止道:“欸!让你喝你还真喝啊,不就是许个愿吗,这么难?”
她站起身,手还放在酒坛上,末了道:“算了,我也不逼你,要不然等下又要同我闹脾气。”
宋丞道:“我从未闹过脾气。”
陆启瞳坐下,鸦羽般的长睫遮住眸底的情绪,柔声回道:“是啊,人都会口是心非,但是侯爷,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并非不懂,而是你根本就不抱希望,我也知道你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固然有你的无奈,可是你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将身子蜷缩起来,踞在石凳上。
“在我心里,侯爷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还是想做什么事情,你就是你,这件事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宋丞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心里冷不防闪过一个念头。
他并非没有愿望,相反,他还十分贪心。
他想一直这么看着陆启瞳,他们之间除了这一步之遥,没有朝堂和身份之隔。
他不是崇仁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是一个京城中平凡的公子哥,家里最为宠溺地幺子,可以毫无顾忌的爱上一个人,然后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心上人娶回家,共度余生。
可他是宋丞,他出生就注定了是个悲剧,而他正在按部就班地,走上早早就设定好的那条路,那条路通向永夜。
他在沿途做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旧部因为他,并未在第一时间支援兰田;千芳楼所牵头的商会,也因为他借着要帮陆启瞳的名号,企图向朝廷放贷。
他如今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条不是违逆了宋家祖训,还有流淌在他血脉中的忠君报国。
这样的他,如何配得上眼前这个女子呢?
他心知姜臻多半也对她有意,姜家身为朝廷新贵,其父姜济戎又是崇仁帝的心腹重臣,姜家的地位早晚有一日会超越宋家,陆启瞳若真是能同姜臻结为连理,自是一桩佳话。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感觉到难过?
宋丞看向对面的陆启瞳,良久无言。
——
临到年关,又因为战事,京城的大小酒馆都萧条起来,就连寻珍楼都有了空位置。
四个人挤在天字上房中,没一个人先吭声。
蓝花楹喜欢吃甜的,桌子上的糕点无一例外,都进了她的肚中。
等她风卷残云完,才开口问道:“这顿饭要是靖宁侯掏钱,小女还真不敢来。”
闻言,秦璋搁下筷子,笑道:“此话怎讲?”
蓝花楹瞄了一眼宋丞,答道:“殿下可曾听说过鸿门宴?”
话音一落,方沛然道:“蓝掌柜此言差矣,被骗上贼船的人是方某,吃鸿门宴的人应当是方某才对。”
蓝花楹反驳他,“怎么能说是贼船呢?明明是条康庄大道。”
“好了,你们二人不要再争论这件事了,二位此番前来,都是我的贵客。”
秦璋吩咐随侍前来收拾掉残羹冷炙,“我听说蓝掌柜为了国库一事,出面组建了一个商会,不日便要进宫面圣,共商此事。”
蓝花楹颔首:“回殿下,确有此事,且方当家也在商会中,千芳楼不过是个小小的消遣去处,真要是能说上话的,还得是孔方银庄。”
“哦?既如此,子丰兄有何高见啊?”
方沛然算得上秦玦的好友,两人在很多事上甚至能达成一致,说来秦璋确实该唤他一声兄长。
只是他对秦璋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在他看来,秦玦那个恨不能肚肠接脑子的粗神经,能有个心思如此缜密的弟弟,实在也不知道是一件幸事,还是一件坏事。
若是这弟弟来日大有作为,能护他一护,倒还好说,就怕也是个热衷排除异己、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的,他总归还是要替秦玦把门。
“高见谈不上,方某不过是想借着侯爷的荫庇,让方家躲躲灾祸罢了,旁的倒还真没多想,叫殿下失望了。”
秦璋扬唇一笑:“都说孔方银庄握着大齐的命脉,子丰兄乃是这根命脉的下一任话事人,若是没有点眼光,恐怕难叫人信服。”
他的言辞中暗含一抹侵略意味,不着痕迹的垫在其中。
方沛然道:“倒也不用多有能力,这辈子的气运全都用来投胎了,就没打算给后半生留点。”
“哈哈,子丰兄玩笑话。既然你说想借侯爷的荫庇,明哲保身,那不如子丰兄同我也做一笔交易,如此便是打了两重保险,可好?”
秦璋扬唇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