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半夜走到侯府最矮的墙下头,找一个合适的角度上去。
陆启瞳翻箱倒柜,找出一身还算轻便的衣裙,拎着两坛酒,鬼鬼祟祟地站在墙下,她放下酒坛,解下披风,先是将披风往墙里头一扔,接着将袖子扎起来,头发也用早早备下的发带捆成一束,摩拳擦掌,准备轻身上墙。
早在她的披风落入侯府时,宋丞就听见了动静,他起初以为是秦璋派人来同他传信,或者是旧部的人,等他出门,见院墙下面趴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心下了然。
宋丞的嘴角噙上了一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分,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事情不一定会向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但是他就是没由来的相信,能有此行为的人,一定是她。
不多时,一个靛色的身影出现在墙头,像一只燕子一样踞在上面,只见她弯下身,意图一跃而下时,突然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滑了下来。
宋丞呼吸一滞,下一刻闪身到墙下,将人接了个满怀,入手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这是陆启瞳无疑。
陆启瞳从未想过,自己头一回翻侯府的墙,不但被人逮了个正着,还是出糗之后被逮了个正着,一时大窘,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宋丞开口,她才回过神来。
“二小姐这是当一宿的鹌鹑?”
闻言陆启瞳登时如炸了毛的猫,连忙从宋丞的怀中窜下来,无头苍蝇一般拎起自己先扔进来的披风,使劲抖了几下,恨不能其亮洁如新,这才似找着了声音。
“那什么,没想到,这侯门当真是深似海啊,差点摔了我。”她披上披风,回头冲宋丞一笑,“多年不翻,险些给我整不会了,侯爷见笑。”
宋丞看着陆启瞳鼻头上那一点灰尘,心头无端一动,他仿佛透过陆启瞳现在的模样,回溯时光,看到了萝卜头一般大年纪的她,那时候的陆启瞳,想必也是鼻子脸颊上有一点灰尘,笑着望向什么人。
想必,应当是陆启鸣。
宋丞很少嫉妒什么人,可他现在发现,他有些嫉妒陆启鸣,嫉妒陆启鸣虽然是陆启瞳的姐姐,却依旧能被身为妹妹的陆启瞳保护,而他,他不仅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从未感受到被保护的滋味,他甚至连至亲都没有。
宋丞颔首,只能道:“无妨,下次注意。”
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有下次?
陆启瞳一听这熟悉的口吻,登时将什么窘迫全都抛之脑后,因为她想起来自己此番的目的——她是来给宋丞过生辰的!
思及此,陆启瞳连忙支楞起来,道:“侯爷,我还有两坛酒在墙外头,要不你行行好,帮人帮到底,给我拿进来呗?”
宋丞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吃准了陆启瞳这一套,拒绝谁也拒绝不了她,于是也学着她的模样,只不过动作要利落许多,不过片刻就拎着两坛酒翻进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得问道:“你带酒做什么?”
陆启瞳接过酒,将其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放,道:“我听花楹说,今儿是侯爷的生辰,我想着这么晚了,也不好兴师动众,只能略备薄酒,上门祝寿啦。”
主要还是她没想好有什么法子,既低调,又能达到目的,思来想去不如还是喝酒,眼下是冬季,桃花源闭门谢客,去打扰陈钟清闲日子的办法显然不可取,她只能从酒馆抱两坛陈酿回来当话头。
“你……”宋丞一时语塞,“你现在不应当同我来往。”
闻言,陆启瞳摆摆手,先一步坐下来,道:“如果你是想跟我说那些朝堂上的事,侯爷还是省省吧,前几日你我可是半句话没有,也没见谭大人少找我的茬,既如此,侯爷还要说什么避嫌吗?”
宋丞哑然,若是此刻秦璋站在一旁,大抵要感叹人与人之间竟能如此不公,靖宁侯对着他那是恨不能话赶话,堵的他无话可说,怎么到了陆启瞳这里,就端方君子了?
“而且说到这,虽然侯爷生辰,我不应该提这些让侯爷不快的话来煞风景。”
她扯开酒封,看在宋丞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上,仿佛也被撕开一条缝隙。
“我这个人很笨,侯爷有太多我理解不了的心思,你如果不告诉我,指望我猜,那便是猴年马月也没个头,但我想要同侯爷做朋友,就必须去猜。”陆启瞳将拆好的一坛放在宋丞面前,又动手开始拆另一坛,“可我总是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我还是希望很多事情,是侯爷亲口告诉我的,而非是让我绞尽脑汁,去猜一个背道而驰的答案,不是吗?”
陆启瞳扬起头,月光映在她的瞳孔中,缩成两个光点,如同她眼中本身就含着两抹精亮一般,那眼神非常清透,内里的情绪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的察觉到。
宋丞静立良久,缓步走上前,坐在陆启瞳对面,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