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司自诞生之初,至今几十年里,从未用过多余的银子,支取的明细都在库房里好生存着。若是谭大人有异议,或者是觉着微臣此次的提议有何不妥之处,尽可随微臣前往账房,否则这银子不拨,谭大人说不过去吧?”
见形势实在焦灼,坐在龙椅上的崇仁帝不紧不慢的轻咳一声,试图调停道:“两位爱卿莫要争了,陆爱卿昨日上的折子,朕已经阅过,不至于像谭爱卿所言的过分,而且每到年关,宫中的支出势必多些,此事皇后已经同朕商议过,不如下朝后,两位爱卿随朕去御书房,再好好商讨此事,如何啊?”
皇上一旦发话,谭如就是有天大的不满,也听出来崇仁帝的弦外之音,他连忙应声,期间瞄了陆启瞳一眼,只见年轻的织造司掌事面上一派宠辱不惊,甚至多余的眼神也没有,这让谭如心里有些打鼓。
拜谭明坤所赐,他对陆家是了解甚多,对这个伶牙俐齿的二姑娘也略有耳闻,传闻中陆启瞳极为护短,甭管你是谁,只要戳了她心窝子,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往日谭如只道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丫头片子罢了,不足为惧,结果经此一役,倒是让他改观了几分。
只不过改观的方向却是向着棘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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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晌午,陆启瞳才被崇仁帝从御书房放出来,她穿着一身浅绯色官袍,内里套了一层驼绒坎肩,还是有些冷,想着快些回去马车上,好歹能摸个汤婆子暖暖手。想到这,陆启瞳加快步伐,向着宫里的侧门走去,岂料半路遇上了贤妃。
贤妃披了一件雪青色狐裘大氅,正要走向御书房,陆启瞳一见她,侧身行礼,耐心等贤妃走过去,可是贤妃并不想就这么放她走。
贤妃上前扶她起身,难得笑道:“本宫许久未见陆掌事,近来可好?”
陆启瞳登时觉得这比崇仁帝方才为她说话还要惊悚,忙道:“回娘娘,微臣很好,劳娘娘挂心。”
“秋猎那日,陆掌事在西香山上不见了踪影,本宫很是担心。启鸣是本宫未过门的儿媳,往后陆掌事也算本宫的半个女儿,本宫免不得要多操心些。”
这话若是放在三个月前,陆启瞳兴许觉得,贤妃是想让她在姐姐面前替秦玦美言几句,但现在,她的想法难免会被前朝那一套左右,不自觉地揣摩起来。
其实她现在的位置非常尴尬,她确实是陆家的女儿没错,可织造司隶属皇后,她被迫站在皇后一派,往深里说,还算个太子党,贤妃虽说看上去不争不抢,陆启瞳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个女人说不定比皇后的城府更深些,她并不想同贤妃为敌。
显然,贤妃也这么想,起码她今日这一番话,已经将自己纳到了她的派系中。
“娘娘的嘱托,臣定会谨记,臣见娘娘是要去御书房,便不耽误娘娘的要事了,臣告退。”说完,她就做出了恭送贤妃的姿态,不再多言。
贤妃的表情有些凝固,若有所思道:“陆掌事是个聪明人,无需本宫多言,自有分寸。”
别了贤妃,陆启瞳只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成了个有形状的冰块,上头还浸着一层冷汗,她捧起双手,哈了一口热气,猛搓两下,最后放在脸颊上,视线直直的望向宫禁的碧瓦朱甍,忽然有些想宋丞。
织造司掌事算不上要职,她每天依旧清闲得很,却不能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不再能想见宋丞了,就跑向靖宁侯府,抱着一壶苦丁,惬意一下午。
一阵北风卷过,将陆启瞳的头脑吹个激灵,她突然醒悟。
自己本就是个不拘于规矩的人,大齐也没有哪条律令明令禁止不让她见宋丞,就连崇仁帝也只能暗戳戳的不喜欢宋丞,拿到台面上还是半个慈父的模样,她又为什么不能去呢?
思及此,陆启瞳一捶手,步伐更为轻快,甚至上了马车后,依兰还以为她撞了什么大运。
可还没等她想出一个能一劳永逸的绝妙由头,繁荣昌盛好些年的大齐,却变了天。
兰田关外,西北军大营的将士们,错愕地看着城门上被火炮轰开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