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不知道放出这个东西会引来什么样的麻烦,甚至如果今日有可能暴尸荒野的是他自己,他也一定不会去动用这枚信号弹,因为在他看来,这东西发射的冲天光芒,便就是人人所谓的不祥之兆,一旦暴露于世间,便是灾祸的开端。
但他不能让陆启瞳跟着他一起死,她还有大好的人生要继续,为何要同自己这种自打出生就烂在泥里的人,在这荒郊野岭里做一对永世不得超生的冤魂?
他不允许。
宋丞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的想法甚至有些病态,如果自己就此死了,而陆启瞳顺利得救,拿自己是不是也算是舍生取义,在这个姑娘心里拥有了一个不可磨灭的位置了呢?
陆启瞳却没想太多,她甚至不太在意这东西会招来什么,她只知道,只要她拔开拉线,站在山洞外,将它发射到天上,要不了多久,自己和宋丞就能得救了。
或者说,宋丞就死不了了。
她看着升的极高的信号弹,在满天星辰的映照下,炸开一小团极其细微的火光,若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那颗星星落了下来,陆启瞳蓦然觉得,自己同宋丞就此搬到救兵的几率也不算大,毕竟这个信号弹看上去实在是太鸡肋了。
而这个想法在半个时辰后,被两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打破了,其中一个人扛起宋丞,转瞬间就消失在山洞里,另一个人则对她开口。
“侯爷我们会带走疗伤,有劳二小姐的悉心照顾,只是西香山上到处都是禁军,只怕二小姐凭空消失会引起轰动,请二小姐随属下行至进军必经之处,待禁军将您带回城,如何?”
陆启瞳管不得这么多,她只担心宋丞还有没有救,而蒙面人看出了她的担忧,道:“二小姐不必忧心,侯爷的伤势虽重,却不伤及性命,稍做调养即可恢复,当务之急还是请二小姐出面,让禁军撤离西香山,至于此行的托词,也请二小姐费神,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侯爷来过西香山的事情。”
闻言,陆启瞳点点头,蒙面人也不含糊,转身就走,陆启瞳连忙跟上他,一路离开山洞来到一处小径,还没等她说话,黑衣人也消失在林间。
既然要隐瞒宋丞存在过,那就干脆做戏做到底,陆启瞳低头看看身上为宋丞处理伤口时沾上的血迹,她稍做思索,摸起地上的石头,在自己身上擦出几道划痕,伤口不深,很快就凝固住,而后她才满意的找了个姿势躺下,装出昏迷的模样。
不多时,一队禁军步伐极轻,训练有素的走来,为首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她的存在,连忙整肃队伍,用早早备好的器具将她抗下山。
半路,陆启瞳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其中一个最为强烈。
她猜她同宋丞第一次吃酒那晚,宋丞决计不会是找了一架牛车将她推回千芳楼的,如今想来,应该是想白日救她时那样,将她抱回去的。
陆启瞳甚为笃定。
想着想着,陆启瞳紧绷了一天的精神松懈下来,装昏变成了真睡,临到下山,呼吸声都均匀了。
至此,秋猎风波以陆启瞳昏迷下山告终。
秦玦满脑袋官司也迎刃而解,他看着陆启瞳颇为安详的睡颜,以及身上顶天算是轻伤的伤势,心道可能相比之下,陆启鸣确实要更严重一些,心情便更为不好。
在他看来,自己同陆启鸣难得有些起色的关系,又因此降回了冰点,下次推进到原点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贤妃并未离开猎场,她披了一件出自牵丝斋的仙鹤祥云织锦缎披风,端坐在凉亭中央,面前是半盏已经冷透的厌茶,星点茶渣浮在清汤之上,听到秦玦的脚步声,合眼冥想的贤妃睁眼,眼底一派清明,不见半分浑浊。
“找到了?”
秦玦坐在她对面,将茶一饮而尽,洇过嗓子后,才道:“找到了,在后山的一片林子里,儿臣已经差人送下山治伤了。”
“不错。”
贤妃一撩披风,素纭上前扶住她,入手一片冰凉,只是微微有些讶异,没出声,若此事对面是秦璋,大抵能察觉出异样,奈何是榆木脑袋、惯会不解风情的秦玦。
此人心细的功夫大概都放在陆启鸣身上,就连身为亲娘的贤妃,也没享受过。
“走吧,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