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丞低头，声音有些低沉：“冒犯了。”

下一刻，陆启瞳觉得有丝丝缕缕的热气扑在自己的颈间，顿时如裹了五六层披风在上面，她觉得自己那块皮肤渗出细密的汗来，一时间更热了。

兴许陆启鸣在打绳结这上面当真天赋异禀，也可能就是预料到陆启瞳一定会不听话的解开披风，这绳结堪称花里胡哨，宋丞稍做端详，竟无从下手，总觉得抽出哪一端，都是死扣。

陆启瞳对着月亮叹了第三次气，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神通广大的靖宁侯也没有法子？”

“有。”

宋丞一开口，被呼吸喷热的那片肌肤更烫了，陆启瞳不自觉地向后稍了半寸，只听宋丞继续道：“我可以给你把这件披风震碎，但那样，你姐姐会伤心。”

陆启瞳：“……”

她在心中将这件事的可行性稍做衡量，最终试探道：“侯爷要是能单独给我弄开绳结也行，大不了我同姐姐说叫我扯坏……”

陆启瞳话音未落，就感觉肩头一轻，披风顺着肩胛滑下，被宋丞当空接住，递到她手里，陆启瞳有些怔愣，半晌低头，只见折磨她将近一刻钟的绳结断口齐整，俨然已经失去了约束力。

“……侯爷英明。”

没了披风，陆启瞳犹如一只出了笼的鸟，翅膀扑棱开，整个人都精神了，这才想起宋丞方才说找她有事，蓦然打通其中关窍，了然道：“侯爷方才说我又欠你一回，莫不是有什么要事让我相助？”

闻言，宋丞却沉默了，面上浮现出一种类似羞怯的神色，正当陆启瞳为自己的发现啧啧称奇时，靖宁侯支吾道：“我就是，今日去千芳楼，见有几株花开得正好，蓝花楹说你有阵子没去了，我便想着让你看看，”

陆启瞳本来还等着去闯九九八十一道艰难险阻，结果却是让她去千芳楼看花。

“就，只看花？”她再度确认一次。

宋丞点头。

陆启瞳与他四目相对，沉吟片刻，语气有些奇怪：“那我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侯爷何必大半夜跑来一趟？”

“嘭——”的七八声，几簇烟花炸开在不远处的临春江边，将如漆般黏稠的夜色烫白几点，转瞬即逝。

今夜有几场烟花会，方才陆启瞳在画舫上看了两场，眼下应当是最后一场，主办大概是将存货全搬出来放了，声响比前几场要密集一些，不多时，空气中便透开了硝烟味，闹着鼻腔而来，拉回陆启瞳的思绪。

她才想出声打破这烟花都炸不开的凝滞气氛，就听宋丞那清朗的声音缓缓道：“昙花只开一瞬，过后就再也不见，我不知道这些花能开多久，纵使蓝花楹有法子保鲜，但那不是它们最好的样子，所以这事拖不得。”

最后一朵带了彩的烟花冲上天幕，洋洋洒洒结束了它短暂的美丽。

陆启瞳不知道昙花能开多久，但一定比她此刻的每次心悸要长。

奇怪，明明披风已经解下来，为什么呼吸还是这么急促，为什么还是觉得双颊热的发烫？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侯爷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这个问题，宋丞在短短的一天内听了三次，每次的心情却全然不同，他不能像回答秦璋那般大言不惭，也不能像回答蓝花楹一般心思沉重，他甚至此刻不太能顾上旁的想法，满心满眼都是陆启瞳的反应，生怕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弄巧成拙。

宋丞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纵使活在崇仁帝的支配之下，也从未有一次能如现在这般惴惴不安，句句斟酌，所对的不过是一个牵动他情思的女子……

而天底下，确实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物了。

“今日是七夕。”

陆启瞳性格虽然多数时候直率果敢，却不代表她是一个冲动的人，很多事若非十拿九稳，她也不会轻易出手，就比如现在。

她在宋丞那双黑如古谭的双眸里，看不到她期待的光芒，或者换句话说，现在的宋丞，并非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他有一半的灵魂丢失在某处，尚未归窍。

“七夕并非赏花的好时候，百花争艳要等到来年春上，侯爷便是靠着这芳菲发家的人，岂能不知？”陆启瞳顿了顿，“况且古有言，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我不一定是那花的有缘人，如此，侯爷还不如随我去寻一壶好酒，趁着夜还不深，酣畅半宿。”

万事都能叫二小姐殊途同归的拐到喝酒上，宋丞扶额，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也罢，他还得了陆启瞳应允过的刀山火海，来日方长，总归会有二小姐兑现承诺的一天，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