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皱眉,问道:“你就打算放着大好的日子,站这跟花苞干瞪眼?”
宋丞疑道:“你为什么也这么问?”
“也?”蓝花楹重复道,而后了然一笑,“看来不止我提醒了侯爷啊。”
“有人让我邀陆二出门赏灯,为什么非要是今日?”
蓝花楹一时语塞,半晌翻出一个咋舌的表情:“难道是我误会了,你对小瞳没有……男女之情?”
宋丞看了她一眼,抬起头,低低的吐出几个字。
“我不能。”
“为何不能?”蓝花楹撑着花架,往上一坐,她站了一天,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要陷进地里,忙活完,继续道:“难道说侯爷的心思还能不听你的使唤?”
宋丞沉默。
“侯爷,算上今年,你我就算认识了十年,十年之前,你跟我差不多高,从那天开始,你就是这个样子,模样虽然稚嫩,却是满脸的苦大仇深。”
蓝花楹的模样算不上顶好,却又一股特殊的风韵,张扬时可以傲视一切,如今褪去锋芒,与宋丞屈身在千芳楼的后院里,也能同长姐一般语重心长。
“这话虽然戳心窝子,我却还是要告诉你,不是侯府的人不能没有你,而是你不能没有他们,因为这是你亲情唯一的寄托之处,但你现在有了一个新的选择,甚至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你却不敢靠近了。”
她柳眉轻佻,语气稍显严厉:“怎么,是在泥里滚了太久,已经忘了什么是解脱了?”
宋丞难得有点情绪浮动,像是急于反驳这句话:“我已身陷泥沼,临到死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何必再拉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蓝花楹忽道:“你像极了那时候的我。”
宋丞一愣。
蓝淮掀起门帘,探出一个歪着发髻的脑袋,木然道:“掌柜的,又来客人了。”
蓝花楹长叹一口气,认命的跳下花架,回道:“知道了,这就去。”
她同立在原地,也不知道膝盖是否还健全的宋丞擦肩,说了一句:“宋丞,别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也别太看轻自己。”
说完,蓝花楹回去前厅。
宋丞在原地静立良久,最终离开了千芳楼。
——
与主街热闹的气氛不同,宫里一片肃然,身着粉衫的宫女拈着火折子,伸手虚虚罩起灯芯,踮脚点燃,将幽深的长廊引出一条光带。
身着暗色锦袍的俊逸男子挥退门口的随侍,拎起衣摆,迈入正殿。
香炉里窜出一缕青袅,淡淡的安神香浮沉其中,让人不自觉松懈精神,动作都缓下来。
为贤妃打扇的素纭听见动静,执扇的手顿了顿,看见来人,无声地行一大礼,恭敬地将扇子交到他手里,又悄然退下。
秦璋坐在素纭的位置上,手臂撑住软榻的边沿,照着素纭的手法,轻轻晃动扇柄。
不多时,贤妃睁开眼,美目流转,看着不远处的秦璋,红唇微启:“你或许比素纭多识几个字,可是这精细活,差之甚远。”
秦璋停手,应声道:“母妃教训的是。”
“哼,你要是真能听进去,明日该缠着素纭不撒手了。”贤妃微微侧身,换了个姿势卧着,“你从不挑这个时候来找本宫,有什么要事?”
“琐事罢了,只是觉得甚为有趣,奈不住要同母妃说道一二。”秦璋将素面团扇往桌上一搁,拿过早早放凉的银耳羹,递给贤妃,“今日尤大人上了一份密奏,卢公公说父皇一下午都没出御书房,估计是给气实了。”
贤妃喝了一口银耳羹,悠悠道:“宫宴让皇后出了风头,御史台这几天嘴皮子痒得很,想必又是斥责太子顽劣,老生长谈的事罢了,过几日又是一派祥和,总不能真驳皇后的面子。”
“非也。”秦璋轻笑一声,“往日的太子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次是动了太岁头上的土,想轻轻掀过,恐怕要费些功夫。”
贤妃放下汤匙,眼角的细纹一松,道:“那就由着皇后费工夫去,他方还未唱罢,着什么急。”
秦璋点点头,倏地想起什么一般,朗声道:“还有一段风月趣事,想必母妃也有兴致。”
“靖宁侯?”
“母妃高明,儿臣这点弯绕成了笑话。”
秦璋的笑容与方才有些许不同,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与年龄相符的神情,道:“靖宁侯似乎相当属意陆家次女,甚至已经为此,不再甘于侯府那座牢笼。”
安神香燃到底,无人再添新的香料,气味发生了些许变化,焦化的余烬有些沉,融入如水的夜色中。
低缓的声音回荡在内殿里:“就是不知道,二小姐放出来的,是社稷良将,还是一匹难驯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