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京城喧闹的夜场甫才开始。
仙茗阁今日没有歌女,也没有戏班子,冷清的很,看店的小二哈欠都打过三轮,靠窗雅座的客官还坐在那,中间就添过两回茶,余下的时候不声不响,也不晓得在修什么神仙法术。
平日络绎不绝的时候听不出来,这会儿短油的门扇开合起来格外刺耳,小二醒了盹,抬头一瞧,一位身着玄色锦袍,气度非凡的男子跨过门槛。
小二连忙上前:“客官有何吩咐啊?”
“约了人。”
小二引他去到那位“二回茶”客官的雅座,给添了第三回茶,还上了新的茶点。
“仙茗楼也有清闲的时候,我记着在国子监那几年可不是这样。”
等了许久的男子把目光从窗外移开,正是那日在群芳宴跟陆启瞳冲撞的姜臻。
“承博有四年没回京了吧?”
姜臻起身为他倒了杯茶,动作从容不迫,闻言笑着纠正:“是四年半,程老的课还没听没几天,就叫家父顺着行囊,捎去西北了,那时候年纪还小,在西北营里可没少挨敲打。”
“都道男儿去了战场,便有了血性,承博历练许久,怎也没脱胎换骨,还带着书卷气?”
“离了西北,钢筋铁骨便留在那吃灰吧,京城公子的牙槽里,总不能还含混着兰田关的沙子。”姜臻端坐在春风里,剑眉长舒,转而道,“殿下不也是,宫中事务繁杂,还不如冷冰冰的铁器好相与,多年过去,却也是少年意气。”
两人对视几个来回,双双朗声笑起来。
被唤作殿下的三皇子秦玦道:“这次回京述职,能多留些时日吧?”
“如果大将军能赏脸,我一个芝麻大点的参将,便是待到年关,也未尝不可。”
“那我回头与母妃说说,多和你转转京城。”
姜臻忽然想起什么,迟疑道:“哦对,那日群芳宴后,方一拉我去吃酒,听说了不少我离京这段时间的事情,但你也知道,他那个嘴,半真半假,信不得。”
闻言,秦玦哭笑不得,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神伤,娓娓道来:“就拿这间仙茗阁来说,若不是知道你没有旁的意思,我都不想来赴约。”
姜臻颔首:“愿闻其详。”
秦玦苦笑:“你也知道,我对权斗没什么心思,母妃对于我的婚事没有什么要求,紧着我的喜好,只是韩睿这小子,当年给我闹一手乌龙,信没送上手不说,陆大小姐至今还围着谭明坤打转,别说看我一眼,估计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
姜臻拿茶杯的手一顿,杯口贴在唇边,最后放下。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秦玦长叹,“闲愁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姜臻将茶杯一放,朗声:“咱应该找个酒楼,作甚要在这里端着茶杯诉愁肠。”
两人说办就办,就近寻了个酒馆,愣是喝到宫里下钥,秦玦还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道:“别说是……信,如今……靖宁侯也来掺一脚,承博……我这情路怎就这么……坎坷啊!”
姜臻的酒量是在军营里灌起来的,比秦玦要好些,眼下只是有些头疼。
“这么说,我跟殿下也差不太多。”
“……怎讲?”
姜臻看着酒杯里的月影,晃一晃,那片皎洁便是碎成数块光斑,破镜一般。
他仰首,将星河混着酒含进口腔,将经年的情思抑在喉头,一道囫囵咽下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群芳宴过后便是入夏,每到换季,牵丝斋总要差人上门,为两位小姐量身裁衣。
云锦捏着皮尺,绕过陆启鸣的腰腹,记下个尺码,跟上回的一对比,关切道:“大小姐怎的瘦了这么些,可是有心事?”
陆启鸣转过身,匆忙捂住云锦的嘴,低声讨饶道:“云锦姐姐行行好,这话瞳儿可听不得。”
自家的两位小主子平日里怎么相处,云锦心里门儿清,虽说陆启鸣才是姐姐,实实在在操心的却是当妹妹的陆启瞳,若是大小姐掉了斤两,最先着急的一定是二小姐。
被捂住嘴的云锦点点头,陆启鸣这才松开她,站直了身子,轻柔的解释道:“我自小怕热,天气一燥,胃口就不好,少不得要掉几斤冬储的五花膘,不是大事。”
经过群芳宴那么一折腾,谭明坤捡了个无妄之灾,叫自己亲爹关了一个月禁足,陆启鸣总不能杀去谭府,只能在家里整日闺怨,期间陆启瞳看不下去,拉这着她出去踏青了两回,见她也兴致不高,便也没再勉强。
倒是陆启瞳自己,没了谭明坤的折磨,简直是白得一个月的闲暇,隔三岔五去找蓝花楹疯着玩,云锦这回上门,等到傍晚,也没见着二小姐的影子。
“瞳儿兴许还要晚些,要不云锦姐姐今日就在府里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