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今儿就算皇上亲临千芳楼,能搬走几盆花还得看他的心情,可是债主上门,这主动权可就不在他手里了。
生客是陆启瞳。
陆二千金穿的比前几日还素,一袭雾蓝色罗裙,除却发间那根羊脂雕花小簪,甚至没有多余的饰物,而蓝花楹却是个懂行的,搭眼一看,便知那裙子是牵丝斋桃绣娘的手笔,绣线里掺了金银丝,绣工也是一等一,绝不是寻常人家能消受起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非富即贵的小姐,跟她身后一贯波澜不惊的侯爷,还有一段渊源。那渊源还是她每每去到侯府,都会跟她互嚎三百回合的死对头平安。
蓝花楹上前一步,挽住陆启瞳:“姑娘瞧着面生,头回来千芳楼吧?”
啊!这个面料,触感细腻,绣工讲究,实乃一等一的佳品!
陆启瞳颔首,她从一进门便看着了站位靠后的靖宁侯,瞬间将他千芳楼东家的身份在心里坐实□□分。
蓝花楹多敏感一个人,即使不了解前情,见着自家侯爷那恨不得逃回后院的模样,便知事情不简单。
可宋丞是给她发工钱的主子,在外还是要留些面子,她只能转而调侃陆启瞳:“姑娘老看着这位公子作甚,小楼可不做人贩子的生意。”
谁知陆启瞳面不红气不喘,施施然向宋丞行一礼,笑道:“侯爷,又见面了。”
蓝花楹媚眼一眯,面纱下的红唇微微勾起。
有点意思。
宋丞见左右躲不过,轻咳一声:“陆姑娘不必多礼,候爵不过是虚衔,私下会面,姑娘直呼名讳即可。”
经过短短的两次相处,宋丞清楚的认识到,陆尚书是个直肠子,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一脉相承,只要他敢说,陆启瞳就敢做。
不出所料,陆启瞳点点头,应声:“称呼一时半会儿我改不掉,但侯爷要免去礼节,我照办就是。”
说罢,真就昂首挺胸起来,比他还像千芳楼的主子。
宋丞:“……”
蓝花楹:啧。
寒暄过后,陆启瞳直切正题,问道:“侯爷,这千芳楼的地契,可是写着你的名?”
宋丞没料到她上来就开门见山,转念又觉得瞒她没意思,颔首道:“正是。”
陆启瞳眨眨眼,继续问道:“那群芳宴用的花,也是侯爷你供应的?”
宋丞:“正是。”
陆启瞳:“也就是说,群芳宴由侯爷说了算?”
宋丞:“差不多。”
他话音刚落,就见陆启瞳那熟悉的表情自梨涡处荡漾开,心道大事不妙。
说来也巧,陆启瞳是为着别的事出门,只是顺路经过千芳楼,才想起距离群芳宴也没剩几天,她还有些旧事,得了结一番。
“群芳宴”这三个字就像一道闸门,一拉开,过往种种令她捶胸顿足的回忆便蜂拥而至。
陆启瞳不自觉又无声问候了谭明坤几句。
大齐的京城靠北,整个冬三月天寒地冻,风头如刀面如割,生活起居恨不能人手一个汤婆子暖着,别说是扎人堆凑热闹,就是必需的外出,都得先叹出口绕梁三日的长寿气来,鼓足勇气,方才迈出大门。
用陆启瞳的话来说,麦子盖了三层被来年才能收成好,她也得裹着三层夹袄,否则别想叫她来年生龙活虎。
京城里有她这想法的绝非少数,故而一入春,众人憋屈一冬的精神头亟待释放,玩乐的劲头格外足,更别提城中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都渴望一处能撒欢的地界,成群结队地跑去放放风。
宋丞看在眼里,心里那把算盘响了几声。
皇上不叫靖宁侯入仕,可没不让他入市。宋丞没有早朝和政务的束缚,再加上那一点莫须有的薄面,买卖做起来是顺风顺水,更别提他还上心。
开国虎将的后辈到了商场,杀伐起来也毫不手软,春市这块无人问津的肥肉,叫宋丞一手推起来的群芳宴独占鳌头。
春日百花绽,而群芳宴,顾名思义,就是来赏花的,也是暗含心思的男男女女借物传情的好由头。靖宁侯一个见钱眼开的商人,一来二去,间接成了京城不少良缘的媒人。
只不过媒人本人是个块木头。
群芳宴为期一日,提前一月发放请贴,持贴入场。千芳楼会在白天开放,奇珍花卉皆可观赏与购买,如遇到格外珍稀的,可以留下名贴,蓝花楹会在隔日主持竞价,价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