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晚上,便是有情人们最为期待的一环——敛芳。
参与这个环节的男女需得先签署一份合约,保证自己无婚配且不会为难千芳楼云云,而后到管事那里凭名贴领取自己的花,每人最多可以领十支,稍后依次进到二层的会厅,放在心仪人的位置前。
敛芳分为男场和女场,一年一换,谁主场,谁就是收花的一方,在最后会根据花的多少,选出这一年的花娘或者花郎,千芳楼在接下来一年的每个月里,会将应季的花送至其府上。
而陆启瞳的噩梦,便是去年的男场。
谭明坤满打满算,前年二月方才弱冠,就忙不迭拿着他爹的名贴参加了敛芳,凭三寸不烂之舌,硬是从管事那里凿出十支来,全都给了某位世家小姐。
等陆启鸣知道这事的时候,群芳宴的竞价都结束了。
也不怪她不知道,她爹陆仁青打从还是工部一个跑腿的小官员时,就常年各地跑,今天在两江修个渠,后天又上西南筑个堤。不是他不给靖宁侯面子,是请帖都在管家那里积了三尺灰,尚书大人压根不知道还有这茬人情世故。
托谭明坤的福,千芳楼在去年终于接到了工部尚书府的名贴,来的赫然是尚书府大小姐陆启鸣,小姑娘兴冲冲地劲头绝不输于她的爱慕对象,管事也没刻意为难她,十朵花简直手到擒来。
乘兴而至,败兴而归,陆启鸣低头垂角,霜打茄子般回到尚书府,将自己整整关了小半月,茶饭不思,也不说话,急得大病初愈的陆启瞳又生了一嘴口疮。
现在想想,当初就不该乘着倒春寒溜出去胡闹,便不会生了风寒一病不起,叫外人给姐姐欺负了去。
而一直以来在她心里就不那么上得了台面的谭明坤,经此一役,彻彻底底成了个反派角色,只要遇上他,陆启瞳就来气。
她不知道去年的群芳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启鸣就是一凿不开的蚌壳,问了还要掉金豆子,也不敢多问,外头流言蜚语尽是瞎传,也听不得。
陆启瞳抓耳挠腮了好几日,待到陆启鸣肯出门,才将此事暂且放下。
但陆大人从小教育她:有个坑绊倒你,你就想办法把它填平,总归错不了。
姐姐在群芳宴上跌了份儿,她就在这里把场子找回来,总归错不了。何况这回老天都帮衬着她,有宋丞这么个说了算的靠山,她还用得着亲手料理谭明坤?
自然是借着宋丞的手料理!
想到这,陆启瞳慈爱的看着宋丞,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块举世无双的香饽饽,从里到外都冒着金光。
对面宋丞感受到突然凌厉的眼神,心头冷不防一颤,那种类似事关侯府存亡的危机感爬上后背。
“可否借侯爷一些时间,启瞳想把之前的请求说与侯爷。”
要来了要来了!
宋丞的心跳拉快了几息,表情还是寡淡到近乎完美,对蓝花楹说:“安排一间雅间,我与陆二小姐小叙片刻。”
蓝花楹动作利索,不多时便收拾出一间屋子,端上茶点,临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一入座,宋丞便道:“陆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
陆启瞳先抿两口花茶,眼神放光,赞叹几句后回到正题。
“早先我还不确定千芳楼是侯爷的,无巧不成书,正好遇上了侯爷,如此,我便不多废话了。”
陆启瞳的声音与寻常女儿家不太相同,音色有木质感,说话时声线偏低,温润清透。
“侯爷也知道,我十分心疼长姐,去年不知为何,长姐在群芳宴上受了些委屈,启瞳看在眼里,心有余愠。”
她眉头微蹙,手指点着造型别致的杯口,继续道:“我知道千芳楼的规矩,自是不会秋后算账,但我也不想此事草草掀过,故而厚颜,请侯爷帮我一把,待到敛芳时,为姐姐送花。”
送花?就送个花?宋丞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紧张完全是无稽之谈,纯属自己吓自己,他就说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能有多大心思坑他。
他心里的石头落下,声音都轻快几分:“陆姑娘放心,群芳宴的花皆是由千芳楼所供,为贵府大小姐送花一事称不上为难,届时我会叫蓝花楹差人,陆姑娘想送多少便是多少。”
宋丞说完,心道:这世道,居然还有如此轻易就能打发的人情,稀罕!别说是送这一回,就是年年群芳宴都送,于他而言,还不如进宫一次来的头大。
但没等他感叹完,就见陆启瞳的表情有些古怪。
她先是咬咬内唇,又深吸一口气,道:“侯爷约莫是会错意了。”
一盆冷水浇在宋丞头上,打住他洋溢着愉悦的汗毛孔。
偏生陆启瞳少见地大喘气,稍作犹豫,才道:“我的意思是,由侯爷亲自以爱慕者的身份,在敛芳的时候,给姐姐送花,而非假手于人。”
宋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