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缇一直觉得,人生漫长且无聊,若是不找些乐趣,总感觉是白活了一场。
自此之后,她找到了两大乐趣。
第一大乐趣,便是每每入宫去面见太后之后,都要在出宫之际借故留待到国子监门口等后山钟声敲响,看着绾色衣袍的少年自人群中走出,然后时不时言语戏弄一番,直到少年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容染上无奈的神情才罢休。
第二大乐趣,便是每每回府路上总会半路杀出一个夏叙姝,这个时候她便安静地等着看少女向少年似有若无地示好,然后再等着看少年疏离又客气地婉言拒绝少女的隐隐爱恋。
想来她心里确实有点阴暗。
一个是作为阿弟喜欢的女子,一个是作为她觉得颇有意思的少年,她就偏喜欢固执地认为,少年既不能接受她的有意接近,那她只要看见少年拒绝其他的女子,她心中也就平衡了。
旁人都以为孟闻缇喜欢季眠,只有孟闻练看不出来。
旁人都知道夏叙姝喜欢季眠,只有孟闻练看不出来。
是以,这四人之间的诡异而又奇妙的关系得以维持全赖于孟闻练的一脑之力。
不过,不一样的却是,后者众人皆知,前者有心人得知。
她有时候不忍心,时常暗戳戳地提醒孟闻练:“阿练,你知道为何皇宫里总是种了那么多花吗?”
孟闻练一脸茫然。
她叹了一口气:“你看皇帝舅舅,有那么多妃嫔美人,他若是心情好,自有美人为他高兴,他若是心烦,自有解语花为他解闷。就像那花园里的花,因为种类数量多,所以选择多,选择多了,自然日子就不会难过了。”
所以,也不一定非要在夏叙姝一棵树上吊死。
她绞尽脑汁,费尽口舌,挑了这么个隐喻,但她看到孟闻练拧着眉头在宣纸上画出一朵又一朵她用脚都能勾画出的潦草墨花时,她知道孟闻练又没有听懂。
这个时候,季眠总会轻咳一声,温声反驳:“郡主此言差矣,家父家母伉俪情深,一生只彼此一人,也是幸事。一朵花,并非坏事。”
然后她总会悻悻地瞪他一眼,从孟闻练的院子里溜跑出去。
再待到无人独处之时,奉卫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他不解的看着身侧绾衣少年:“公子,你何故总是这样驳郡主脸面?眼瞧着郡主分明对你很是上心,你当真看不出来?”
季眠目色如晨曦,干净又温暖。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地抬眼望向自家院落的围墙。那日孟闻缇的鲜艳红裙似乎还在眼前招摇,明明娇嫩地如同墙边柔弱枝条上蔓生的红莓,却依然耀眼地令人眼热。
他说:“你觉得她对我上心?”
书卷扉页已经被翻得卷皱,显然是被翻阅过无数次的样子。
“或许吧。”他想了想,说:“或许看起来是这样的。她满嘴胡话,看似对我很不一般,不过你仔细瞧瞧,她看向我的眼睛里,可曾有过半点情谊?”
奉卫一怔,再说不出一句话。
少年也不再言语,重新端起书卷慢慢细读,安静如斯,通透如斯。
这一年,孟闻缇十五岁,季眠十三岁。
大瑜的夏季向来炎热,正如孟闻缇口中那般,皇帝舅舅身边美人多,日子自然舒坦,可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比如在这么个炎炎夏日,众娇滴滴的美人在皇宫里都像是打蔫了的花一样提不起精神,皇帝看了自然心中难受,于是大笔一挥,写下召令,于七八月份迁至渌清山行宫避暑纳凉。
可单纯的享受也是不能够的,皇帝还是担心落下口实,生怕会被冠上“昏君”名号,索性召了一批权臣随他一起前往渌清山行宫办理日常朝政之事。
为了彰显皇恩浩荡,陛下特准臣子携带家眷一道前往。
国子监已然休课,此次渌清山行宫一行景昭侯府当然也包括在其中,与之同行的自有季太史和其子季眠。
渌清山夏季凉爽,环绕四周的江湖云气缭绕,景色甚是迷人。
故而往年只要一待到夏季,孟闻缇最喜跟随景昭侯与长公主一同来到渌清山。
可是今年,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渌清山本是天然山岭,想要在连绵的山腰稳住地基建造堪比皇宫的行宫实属不易,不知该耗费多少人力财力,而这一切皆是为了供养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与贵族人。
换作往常,她定然想不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