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抬起头来,眼睛望着他靴子上金线绣制的华丽图案,面容沉静,无惧无忧。
“你是奥云珠?”
“是。”
“为什么不辩解?”
“回可汗,我有没有机会对可贺敦的饭食做手脚,簟秋姑姑应该比谁都清楚,可她还是咬定是我,我又何必与她争执;今天,从起床,到现在,什么时间,我在哪里,跟谁在一起,都有人可以作证。”
“谁可以作证?”
“大可汗。”莫斥从帐外走进,行了一礼道,“我可以给奥云珠作证。”
“哦?你和她在一起?”
“是的。”
可汗嘴角似衔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你跟她的关系,可以作证吗?不过就是一句话。”
薛浣道:“可汗,一个人的一句话不能作证,但也不能定罪不是吗?今日看到我的不只莫斥吐屯一人,还有很多牧民,他们与我并不相识。”
可汗眼中精光一闪,命令道:“先关起来。”
关的人只有簟秋,她一直不住地喊冤,最后嗓子都发不出声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罪行似乎都难以逃脱了。因为可贺敦的症状的确与水银中毒相符,而且是长期的慢性中毒,应是簟秋每日在饭食中少量投毒,日积月累,已成沉疴。
丁医官对自己没能及时察觉自责至极,不过既已寻到致病所在,经过他的精心治疗,可贺敦终于在第二日悠悠转醒。
她醒来后,便命人将薛浣召了过去。
她的身体像是压在被下的一片羽毛,容貌被鲜艳的丝被衬出枯草般衰败的颜色,见到薛浣,她扯出一个笑容,示退了侍女们,令她坐到床边。
已经六月的天,薛浣来的匆忙,头上都浸了汗,新做的月白色薄衫包裹着青春的身体,靛蓝的发绳绑扎着眞黑的秀发,头无半分金翠,面无半点脂粉,天然好颜色,如朝阳下的一朵含露的鲜花。
“你生得,实在是太好了些。”她气若游丝道,“艳丽却不张扬,温婉不失灵动,娇憨可人却又落落大方……这样惹人怜爱,不知……是福……还是祸。”
她歇了一会,方接着道:“我……真想再留你几天,可我的身子,却拖不下去了。”
薛浣鼻头一阵酸涩,“您莫要多想,您很快会好起来的。”
她苦笑着,“没用了,这些年,针砭药石从没断过,可半分起色都没有,或许,是老天垂怜,要我早日从这种沉重的责任里解脱……”
“公主……”
“公主……公主……”她凄婉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遣妾一身,真的能安社稷吗?”
薛浣眼前有些模糊,她深呼吸,将盈在眸中的水气逼回去。
“不说这些了。”她又恢复了温柔的浅笑,“我们相识一场,是难得的缘分,在你离开之前,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帐中,“送什么好呢?一定要轻便小巧,首饰之类的,在你面前都太俗气了,你看看,喜欢什么?”
见薛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怀里的汤婆子,可贺敦笑了,“看上这个了,这汤婆子被我用久了,沾了病气,怕对你不好。你若是喜欢,我让泠月给你再做个。”
薛浣道:“我能看看吗?”
可贺敦递过去,“这丫头,还真是看上眼了。”
这汤婆子做得很精致,布袋是是暖洋洋的红底,金线精绣着牡丹,栩栩如生,艳丽多姿。
“您一直都用汤婆子吗?”
“以前还好,也就入秋天凉了以后用,今年我的身子越发不济,入夏了还离不了它。”
子夜,月色飘漫在天地间,如同撒下一张银灰色的网,踩在草地上的窸窣声,与清脆的虫鸣相和,为夜色增添了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还要再用药吗?”女子小心翼翼问道。
“不用了,她,没有多少日子了。”男人的声音幽幽传来,阴冷得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
“回去吧,这阵子先什么都不用做。”
“是……那您答应我的……”
“我会兑现。”
男人的身形一晃就不见了,夜枭突兀的啼叫,吓得女子一个哆嗦,飞快地离开了。
到处都是一片静谧,所有人都沉浸在睡甜的梦里,梦中,可看到了家乡?
轻手轻脚地掀起毡帐,生怕吵醒了那人好梦,眼前倏然亮起,她差点叫出声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又做噩梦吓醒了,您去哪了,我睁开眼怎么都找不到姑姑。”
她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安慰道:“我去解手了,这不是回来了,不怕啊,姑姑在这里陪着你。”
“姑姑,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温柔地把少女抱在怀里,她绵软娇小的身体紧贴着她,仿佛在无助中在寻找着依赖一般。
“姑姑,你知道吗,我是父亲一手带大的,他对我无微不至,疼爱有加,可是,我却一直羡慕有阿娘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