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胡桌前，薛浣俯身静坐，望着纸上的字出神。

“奥云珠！”莫斥的声音从毡帘外传来，“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薛浣起身相迎，请他入座。

“这是桑吉死前写的字。”莫斥打量着桌上的纸，忽然一把拿起，横看竖看，片刻后道：“我昨日没注意到，这个字，横着看像是个没写完的''巫''，但如果竖过来，可以念作，''哈勒''……”

“哈勒质？”

莫斥神情肃然，“此人的确很可疑，我命人去查过，祭天那晚，他并没有彻夜看守圣火，而是离开了祭坛。”

“那么，他和桑吉，都说了谎。”

“是的，不过，桑吉的确是整晚都呆在祭坛。”

薛浣道：“可他还是帮哈勒质做了假证，必然也脱不了干系。”

“难道，是他二人合谋，杀死贺穆兹？”莫斥目光深邃，“哈勒质的确有这个动机，因为贺穆兹死了，他就可以成为巫师的继承人。而且，他与贺穆兹，在祭天前发生过冲突。”

“什么冲突？”

“贺穆兹这回主持祭天，很是得意快活，除了置办不少新物件，还请工匠把门前都用红漆刷了一遍。那天工匠在外边做活，哈勒质去找他商议祭天的事情，不知怎的与他大吵了一架，二人不欢而散。”

“可知是为什么争吵？”

“工匠也没有听全，只记得贺穆兹说，是他主持祭天，他才是巫师，让哈勒质必须听他的，哈勒质说：师父还在，你就敢这么张狂，你眼里还有没有师父，然后就还记得一句，贺穆兹说少跟我装出这副虔诚的样子，你做了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哈勒质做了什么？”

“这他没听见，也记不清了。”

薛浣遗憾道：“真是可惜。”

“不过，现在也是收获颇丰。”莫斥将纸放回到桌上，“这样，我去哈勒质家，你跟侍卫去桑吉家搜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直接带人去搜？”

他微笑道：“这件事交给托利，你在一旁看着就行，问起就说是我的命令。”

薛浣等人赶到桑吉家的时候，他正准备出门，知道一行人的来意后，他虽然一怔，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客气地开门请人进去了。

侍卫们动作很轻，并没有抄家般的气势汹汹，床底，枕下，帐顶，皆搜寻到了，一丝不苟。

薛浣环视着四周，从桌边，到床边，她掀起枕头，露出一把小铜镜，拿起看了看，对桑吉道：“这是用来辟邪的吗？”

“是的，枕下放铜镜，可以抵抗妖魔邪物夜间趁人睡着的时候入侵。”

“不过这镜子，倒不像是巫者的神器。”

他答道：“的确不是，这镜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薛浣立时恭敬地递还给他：“是我冒犯了，我不知道，真对不起。”

“没关系。”他十分大度。

薛浣又问：“桑吉小巫，您是什么时候拜师的？”

“七年前，那时候我十二岁，遇到师父，他觉得我资质不错，就收我了。”

“巫师待你如何呢？”

他笑道：“还好吧。”

“那你的两位师兄呢？”

“都还好吧，不过我跟二师兄更亲厚些，因为二师兄一直很照顾我。”

“所以，你才为他做伪证？”

他脸色刷得白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浣定定望他，“祭天当晚，哈勒质根本没有整晚守圣火，而是离开祭坛，去了别处，你们两个撒了谎。”

“他……他是离开过，他去解手方便。”

“解手，要去那么远，离开那么久吗？”

“祭坛是多么神圣的地方，这种污脏的事情，当然要离得远一些，才不会亵渎神灵。”

薛浣冷冷道：“神灵注视了你一整晚，你还敢撒谎？就不怕神灵降灾惩罚你吗？你要是再不承认，我可以把那晚看到哈勒质的人找来，弄清到底是谁说了谎。”

他似乎坚持不住了，飘忽的目光不断朝一旁晃动着，像打秋千似的。

良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哈勒质师兄，他不会杀人的。”

薛浣正要开口，莫斥突然大步闯进来。

“哈勒质死了！”

莫斥到哈勒质那里时候，门关着，可是马停在外面，他叫了几声不应，疑心有变，于是破门而入，却见到哈勒质仰面躺在床上，喉咙被割断，鲜血染红了被褥，尸身早已僵硬冰冷，床下丢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他站在床边，看着死者颈上的伤痕，伸手照着自己的脖子比划着，“他应该是畏罪自杀。”

桑吉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为什么会这样呐！哈勒质师兄怎么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