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然被称为草原上的智者，便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那刚刚为何不制止我？”

“我若制止你，便是直接在铎禄面前坐实了你与他针锋相对这件事。他可以就此拿住你，称你蓄意挑衅他。而我默认下这件事，回头你可以说，是被我迷惑，一时昏了头。到时候，我只是个挑起事端的祸水，而你与他，仍是两相无虞。”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铎禄对你如此执着。”莫斥满目欣赏，“如姑娘这般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子，的确是少见。”

“您太抬举我了。”薛浣道，“您救过我，我不想连累你。”

“不必担忧。”莫斥摸了摸骏马的油光光的鬃毛，碧眸如一潭平静的湖泊，“红颜祸水，不过是男人推卸责任、遮掩真相的借口罢了。我与铎禄，本就不和，即使没有姑娘，他也会对我下手，不过是早晚的事。”

“看您的样子，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莫斥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在他成功掀起这场战争之前，我会设法将姑娘送回中原。”

他补充道：“这也是可贺敦的想法。”

薛浣默然不语。

“姑娘可以信我，也可以不信。姑娘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耐心等待便好。”

每年五月中旬，在祭祖之后，赤勒都会举行隆重而盛大的祭天仪式。既是为了祈求腾格里保佑草原风调雨顺、人畜兴旺，同时也是强化大可汗在各部落的权威。

在赤勒人眼中，天神腾格里是至高无上的神，而可汗是天神之子，这与中原的“天子”同理。

因为巫师被雷击伤，原本该在五月中旬举行的祭天大典生生拖到下旬，改由大巫师的首徒代为主持。

那小巫接近而立之年，头戴系着彩色飘带的神帽，身着宽大的左衽长袍，亲手点燃圣火，升坛摇鼓，一边跳着庄严的舞蹈，一边吟唱着神秘的巫语。

可汗与可贺敦登上祭天台，可汗朝东方而拜，可贺敦跪坐稽首，手拜及地。

台下，百官贵族，以及数以万计的赤勒子民，尽朝东方而拜。

如此反复七次，冗长而神圣。

礼毕，作为祭品的牛羊马匹被宰杀，鲜血染红了草地，归入泥土中，整个祭天仪式结束。

坛下早已设好一顶顶百子帐，草原上一片欢声笑语。【注】

“祭天仪式结束后，会举办赛马大会，无论身份贵贱，皆可参与，但是只奖赏前五名。”莫斥耐心地为薛浣讲解着相关事宜，不时与形形色色的人打招呼。

他的人缘看上去很不错，无论是衣着朴素的普通百姓，还是锦衣华服的贵族，都会与他热络地寒暄几句。说话内容薛浣不尽然都能听懂，但脸上的笑意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

“这些人，都是要参加赛马的吧？可这马上，怎么没有鞍子？”

“赤勒人赛马都是不备鞍子的，也是为了减轻马的负重，让马儿跑得更快。”

“原来如此，今日我可真是大开眼界，赤勒民俗，书中记载的确不尽详实，亲眼所见，方知始末。”

他微笑道：“我真没想到，姑娘会对赤勒民俗有如此兴趣。”

“其实我从小就梦想着能够云游四海，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大。”薛浣望着宽广的天空，“我很羡慕你，有机会周游西域列国，领略各地风土人情。”

“周游列国，听上去是有趣。可是，要翻雪山，过草地，穿越茫茫戈壁，还要与野兽强匪殊死搏斗，可是九死一生。”

莫斥微笑着说出这话，语气云淡风轻，“颠簸流离的日子过久了，就会觉得，亲人能陪在身边，一生安逸平淡，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正是锐意进取之年，却说出如此老成沧桑之语。此人是奴隶出身，能有今日的地位与尊重，要经受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苦难与磨练。

见她眼神微黯，莫斥会错了意：“姑娘可是想念亲人了，不必伤神，我既已答应帮助姑娘回中原，就定会做到！”

“多谢。”

莫斥望着欢歌笑语的人们，宽慰她道：“今日就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可贺敦托我照顾你，你想做什么，告知我便是。”

终于说到这尴尬的点上了。

周边的人，或歌舞，或樗蒲，或摔跤，或踏鞠，或准备赛马，忙忙碌碌，欢天喜地。

走到现在，凡眼前所见，莫斥全都为她一一讲解过了，两个人依然在这里漫无目的而又一本正经地走着……

“您，不参加赛马吗？”薛浣问道。

他摇摇头，“我不喜欢与人争赛，姑娘可想赛马？赛马大会也有女子比试的赛目。”

“算了吧。”薛浣自嘲道，“没有马鞍，我几步就会掉下来，还赛……”

看见迎面而来之人，薛浣脸色陡变，声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