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贺敦坐直了身体,冲她招手,“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薛浣走到榻前,将面纱摘下,可贺敦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你跟你父亲,相貌不甚相像,不过风采气度,却如出一辙。”
她又说:“你母亲,生得一定很美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薛浣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怅然。
薛浣道:“我的生母,难产去了,我从未见过她的面。我十岁的时候,父亲被外放到洪州丰宁县。三月前,父亲受命北上甘凉彻查商队失踪一案,到达驿站后,我被人设计引往怀远,遇到铎禄麾下的赤勒铁骑袭城,我侥幸捡了一条命,却还是为铎禄所掳。”
她俯身行大礼,“求可贺敦救我于水火,送我回中原去吧。”
可贺敦说:“原来如此,商队失踪一事,我也有耳闻。要我设法送你回去,这也不是不能。只是,铎禄对你如何,你我都看在眼里。就怕他在半路上,又劫你回来,届时你怕是再难逃脱。”
她喝了口茶水,接着说:“不过你也莫失望,先留在这里,待我想个周全的法子出来。”
薛浣连忙谢过,喜笑颜开。
这笑容明媚鲜妍,若融融春日一般,可贺敦只觉得心里忽得敞亮了许多。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小女薛浣,涤垢之浣。”
她笑道:“果然不俗。”
“不过,还请公主不要对人透露我的真名。”薛浣依旧警惕,“铎禄给我取了个名字,奥云珠,公主这般唤我便是。”
“奥云珠。”她嘴边泛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真没想到……”
她忽想起了什么一般,神色忧虑,“你,可有身孕了?”
“没有。”薛浣脱口而出,说罢又怕她不信似的,补充解释,“铎禄被边军重创,动辄伤口撕裂痛楚,等到他好得差不多了,我又重病在床,所以我们并没有什么。”
她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真是福大命大。”
薛浣道:“小女能再求公主一事吗?”
“但说无妨。”
“我的家传玉佩,对我很重要,被铎禄抢走了,可否烦请公主……”
“我明白,我会向他讨要回来。”
于是,薛浣终于逃出了铎禄的魔爪。
她没有再见铎禄,但她听到侍女议论,说那日铎禄与可汗不欢而散。
过了两天,铎禄派人把她的玉佩送回来了。
来的人是图格和拔汉木。
图格被侍卫拦在外边,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不想过来,而拔汉木见到她更是神情怪异,欲言又止。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送来的根本不是她那块玉佩。
“殿下说,这就是你的玉佩,你说不是,那他实在是找不到了。你若不信,就自己回去找。”
拔汉木老实巴交地复述着铎禄的话,语气憨憨的,薛浣一肚子火也没得发了。
“殿下还说,他心情很不好,已经摔碎了一堆东西。”
薛浣气笑,“烦请你转告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
拔汉木欲言又止,终于艰难踌躇地开口问道:“奥云珠,殿下好几次救了你的命,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
薛浣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
他是个单纯善良的人。
可他骨子里却抹不掉野蛮掳掠的影子。
他或许不知道,铎禄在灵州郊野,为了对叶云决施压,欲当众侮辱她。
他或许也不知道,铎禄不止一次以把她赏给那群男人做威胁,迫使她就范。
可是他很清楚,她是被铎禄抢来的,她是不甘愿的,她日夜都想家。
就像他自己的母亲一样。
而他,从来不认为他父亲和铎禄的行为是错的。
他跟那些男人一样,觉得把女人抢来,跟她生儿育女,对她好,这就是幸福的生活,那些女人也应该知足,甚至应该感恩。
甚至,按照铎禄的逻辑,把她们抢来的男人是强大的,是值得女人爱慕的。
而逃离这种幸福生活,抛弃强大的、对她们好的男人,是奇怪的,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