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朝食，薛浣被侍女伺候着梳洗打扮，她们没有给她穿那些金线银丝绣制的绫罗绸缎，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条苍青色衣裙，朴素简洁的样式，不但没有纹饰，甚至还有些老旧。

乌发也是简简单单地辫起，发顶带了条青珠链，将发辫拢在脑后。

穿戴完后，铎禄沉着脸站在她面前，看了又看，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那条青珠链上，皱着眉头，将它摘了下来，随手扔到一旁，拿过侍女捧着的面纱，递给薛浣。

薛浣接过带上，他又看了看，方才作罢，带着她出门了。

汗帐安扎在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帐门朝东开，正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帐幕四周垂挂着各色织物，帐顶盖有华丽的黄金装饰【注】。

颉律可汗坐在两轮金椅上，他年近五旬，五官与铎禄颇有几分相似，或许是岁月磨尽了他的锐气，他并没有铎禄那般倨傲与嗜血的气质，但眼神精明，看得出是一个睿智而狡黠的人。

他身穿松花绿翻领绫袍，头发蓬松，额束帛带，直垂到背后。

行过礼后，铎禄便上前一步，严严实实遮住薛浣，对可汗道：“不知父亲找我何事？”

可汗的声音有一种厚重而内敛的威严感：“这就是你那个雷劈巫师，招云降雨的神女？为何躲在你身后。”

铎禄道：“她本就胆小，那日受了惊吓，这段日子一直生病卧床，昨日才刚好些，但是变得怕人了。”

可汗摸着下巴黑丛丛的胡须，问道：“她是汉人？”

“她是腾格里赐给我的女人。”

这话无疑是答非所问，但意思很明确。可汗微微皱眉，此时侍从掀帘进来，朝他禀告：“可贺敦求见。”

可汗点点头，很快一个女子便被侍女搀扶着进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容貌姣好，气度高华，行走间虽见勉力，但仍是步态从容，不急不缓。

如今已是五月的天气，可她身上却披着一件看上去蛮厚重的羽缎斗篷，头戴云锦抹额，发髻梳得整整齐齐，面上施了脂粉，虽为她苍白的面容增了几分气色，却掩饰不了她眼中的晦暗与疲惫。

她朝可汗行礼，铎禄却是在她行完礼后，又等了几息，才侧目朝她行礼过了个场面。

对于铎禄的这副倨傲之态，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望着薛浣道：“这便是那神女吗？难怪铎禄王子不惜千里迢迢地将她带来王庭，果然是超凡脱俗。”

铎禄说：“她也不过是勉强能看过眼罢了，哪里比得上可贺敦？”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实则讽刺的很。

可贺敦仍不恼，只用汉话问薛浣：“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薛浣恭敬用汉话回道：“我原是京城人，住玄真坊，后迁来怀远，虚岁十五。”

可贺敦看上去很是欢喜，“真是没想到，竟会遇上闾里。”

她优雅地冲薛浣伸出手臂，微笑道：“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薛浣正要上前，却被铎禄一把拉住，“可贺敦要看，她就站在这里，让您看个够，她怕生，离不得我半步。”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薛浣突然说：“我觉得可贺敦很是温柔亲切。”

铎禄手上的力道一紧，眸光冷厉地望她，却听她低声说：“殿下，您还是让我过去的好，我知道您担心我，可你看她病恹恹的，能把我怎么着？别因为我，让您在可汗面前失了体面。”

说罢晃了晃他的胳膊，“没事的，放心。”声音温软得像春水一般。